老夫人手里拿着那块沈长寄提供的玉石吊坠,她那双看遍世间的波澜不惊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
“若老身所料不错,沈大人这一块,与老身这一块,乃是同一个。”
她将两块玉石举高,透过光观瞧,一个晶莹剔透、光滑饱满,一个却暗淡无光、饱含杂质。
沈长寄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淡声道:“沈某曾听人说,巫医一族有一禁术,只要用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与之交换,便可换得已死之人一次重生的机会,可逆天改命,倒转时光。”
华老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老夫人来自西域,乃是巫医的后人,不知可会用这一术?”
沈长寄放下了茶杯,如炬的目光看了过去。
华老夫人叹道:“老身的确会……”
“这一块玉石乃是异世之物,它戴在你身上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了。你的脉象也十分符合古籍上记载的那样,确是那术能造成的脉象。”
沈长寄的眸光微沉,手慢慢抚上了心口的位置。
华老夫人自病后身子就有些虚弱,入深冬后便一直未大好,她拄着木杖,颤颤巍巍地从上首位走下,走到沈长寄的面前。
“沈大人,请问你的顽疾是什么?”
“心疾,每月初七会病发。”
老夫人叹了口气,“逆天改命,是这世道所不容的,凡有强行改天命者,必会遭其反噬,这代价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用最重要的东西来换,那就一定要被天道认可,这禁术方能成功。这一术,靠得不是巫医,而是要献祭者与天道达成共识。”
“老身不知那一世是如何为大人施展此术的,大人想必也并无那段记忆。老身只能凭你这顽疾来猜测,问题或许出现在你这一颗心上。”
“这玉石,最初可是在你的身上?”
“在我夫人身上。”
老夫人点点头,“那便是了,这玉石乃是介器,会留在受术人的身上。”
“它原本是这个样子的。”
她把自己游历时获得的这一块剔透的玉石拿给沈长寄看。
又道:“至灵至纯之物,不仅要承载你所献祭之物,还要将你全部的怨与恨都吸纳走,还有你新一世的气运,亦会被一同剥夺,所以这石才会失了光泽,变成这般污秽不堪的模样。”
所以沈长寄向来没什么欲求,没什么过分强烈的情绪,所以他即便幼年身处那样的环境,他也生不出恨来,原来他不是没有恨,而是都剥夺走了,学也学不会。
在遇见谢汝之前,他怕自己迷失方向,只对权利有执念,一直往上爬,便才有活着的真实感。而遇见谢汝之后,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沈大人,恕老身直言,你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常人有三魂七魄,七魄又常对应七情。七情,这是沈长寄没有的东西。
“对了,这玉石要随身携带,它上头有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若是离了它太久,人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变成行尸走肉,变成一具空壳。”
从华府出来时,沈长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阿汝没有遭受过痛苦,都是他来承受,甚好。
雪停了,带着阿汝去堆雪人吧。
第79章 大结局下 正文完。
谢汝早些时候问了平氏兄妹这些日子她夫君都在做什么, 没问出什么异常之处,便不再执着于此。
沈长寄回府后,拉着她堆了一下午的雪人, 她玩得忘乎所以,便忘了与他说除夕日去华家的事。
玩了半日, 用了晚膳, 她又应付着精力充沛的男人近两个时辰, 实在是没有体力再与他谈心,在沈长寄为她洗身子的功夫, 就睡着了。
沈长寄抱着人回到榻上, 也很快睡着了。
很快,他陷入了梦魇中——
风刮在脸上,剌得人生疼。“他”骑在马上, 狂奔在京畿的小路上,脑海里闪过些只字片语。
“父亲!您不是说好替我去求亲吗?!”
“这手帕是那女子赠你的?”
“还给我!”
“私相授受!做出这等败坏门庭之事!”
他被关了几来, 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才在姨娘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姨娘为了助他逃出来,被人发现,打死了。
他抹掉眼角的泪, 握紧缰绳, 奋力狂奔, 直到喉咙被风吹得干涩嘶哑,终于追上了那顶喜轿。
“阿汝,阿汝……”
“阿汝!!不!!”
他眼睁睁地看到箭刺破轿帘, 射入了喜轿内。他狼狈地从马上滚下去, 踉跄地闯进箭雨中,攻击停了一瞬。
他浑身颤抖着,接住了那个浑身是血从轿子里栽倒出来的女子。
她紧抓着他的袖口, 轻声喃喃,“我们怎会这般苦呢。”
他呜咽了一声,茫然地望向四周,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