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很是顺利,到了红旗大队,韩晓棠先去卫生所给赵旭阳换药。
医生还是原来的那位,认出他们知道是来换药的,很是抱歉的道:“今天小杨家里有事,请假了,姑娘,你能帮一下忙吗?”
韩晓棠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医生就带着他们走进了里间的手术室,让赵旭阳把棉袄脱下来。
赵旭阳有点犹豫的看了韩晓棠一眼,结结巴巴的道:“医生,有什么事我……我可以做,不……不用……”
他还没说完,医生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人家小姑娘都没介意,你一个大小伙子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点。”
赵旭阳只得慢慢脱下自己的棉袄,他外面罩了一件绿色的军装,里面是棉袄,贴身是一件圆领的蓝色海军衫。
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露出赵旭阳半边身子,他看着精瘦,但身上的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看起来充满了力量。
他的皮肤没有魏向东那样白,是蜜色的,但很光滑细腻,乏着健康的光泽,只是被那几道狰狞的伤痕破坏了美感。
韩晓棠来自现代,对于这种尺度没什么感觉,面不改色地捧着白色的搪瓷托盘,帮医生给他换药。
赵旭阳的脸却微微有点发红,他的伤口上垫着药棉止血,现在已经凝固了,医生就滴了药水浸湿药棉,用镊子一团一团的夹下来,露出下面深红色的血洞。
赵旭阳双拳紧握,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反而是韩晓棠觉得寒毛直竖,但她还勉强撑住,听到医生的指令,就迅速的递上剪子,镊子,还有手术刀。把伤口的腐肉割去,重新上了药包扎好,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大冬天的,赵旭阳的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可见肯定很疼,只是他一直咬紧牙关,哼都没哼一声,倒是让韩晓棠有点意外,这个书呆子还算是条汉子。
赵旭阳已经让侯亮给他送去了一些钱,这次没让韩晓棠付钱,还一边穿衣服一边询问医生有什么滋润嗓子的药。医生给他拿了一盒西瓜霜润喉片,赵旭阳一并结了钱,就把润喉片给了韩晓棠。
“啊,给我的。”韩晓棠有点惊讶的接过了药盒:“我好好的,干嘛要吃药啊?”
“你嗓子哑了,说话声音都变了。”
韩晓棠嗓音清脆好听,现在却变的有点暗哑,她在山上迎着寒风,撕心裂肺的喊了半天,嗓子嘶哑,咽喉也隐隐作痛。
但依现在的条件,她也顾不上自己,毕竟韩晓东宁愿毁容,都不舍得花钱看伤,她怎么好意思,因为嗓子有点不舒服就去花钱买药。
没想到她自己忽略了,赵旭阳竟然细心的发现了,还贴心的给她买了润喉的药,韩晓棠道了谢,就打开了包装的纸盒,从里面扣出了一粒塞进嘴里。
西瓜霜在她嘴里融化,缓缓流过咽喉,缓解了嗓子的不适感,凉凉的还有点甜,韩晓棠又抠出了一粒递给赵旭阳。
赵旭阳纳闷的看着她:“我嗓子没事。”
“很甜,跟糖一样。”
赵旭阳这才接过,塞进了嘴里,西瓜霜很凉,只是余味有些稍微的甘甜,但赵旭阳吃在嘴里,却觉得分外的甜。
红旗大队虽然比周边其他的生产队大些,人口众多,但比起县城还是差的远,所以供销社在这里设置的销售点也不是很大。
占地大约两间房大小,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土地,柜台是木制的,后面的货架是砖头垒的,只有前面一排有一米左右的玻璃柜台,在破旧的房间里显得很是豪华。
柜台里面摆放着各种牌子的香烟,有白河桥,牡丹,还有红搭山,还有两种透明的玻璃瓶装的白酒。虽然包装简陋,但是在现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奢侈品了。
韩晓棠买不起,也就没有细看,转头去先把李秀莲的鸡蛋换了粗盐。现在的盐颗粒很粗,还微微发黄,一个鸡蛋五分钱,可以换一斤。
李秀莲给了五个鸡蛋,换了五斤,还有他们自己家里也买了几斤盐,还打了一瓶酱油。
酱油是散装的,用一个深紫红色的大缸装着,上面盖了一个木头制作的圆盖子,里面放着一个长把竹筒,舀了两勺就装满了一瓶。
等韩晓棠买完了东西,再转过来寻找赵旭阳的时候,却见他买了两包烟,还有一瓶白酒。
印象中,赵旭阳可是烟酒不沾的,但这是人家的私事,用的是自己的钱,轮不到她管,韩晓棠也就装没看见,提着篮子就和他一起了出去。
李秀莲家的盐,加上自家的,还有酱油白酒什么的,足有十几斤了,拎一会不觉得多重,但走的路长了,就觉得有点重了。
两人就各提了篮子的一边,这样倒是轻松多了,虽然赵旭阳用没有受伤的半边手提着,但韩晓棠也担心,就尽量把东西放在自己这边,好减轻他那边的重量。但被赵旭阳发现,就把酱油酒瓶什么的都扒拉到他那一边,反倒更重了
韩晓棠见状也不敢再动了,要是赵旭阳的犟脾气上来了,要自己一个人提,再撕裂了伤口,她的罪过就大了。
一路上,两人也没闲着,赵旭阳挑了一些课文中重要的段落,还有文言文要她背。这个倒是韩晓棠的强项,她的记忆力好,即便有两处忘记了,赵旭阳稍微提醒一下,她就迅速记起来了。
这样一边走,一边背书,走的倒是很快,只是走了一半,天空却下起雪来,开始还小,零散的雪花随着北方飘舞着,渐渐的越来越大。
雪花开始密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斜飞而来,落在他们的肩膀和头上,枯黄的天地间也变成了白色,光秃秃的大树好似忽然开出了很多洁白的花朵。
韩晓棠把围巾从头顶斜下来包住头脸,连耳朵也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可赵旭阳就惨了,不一会头顶就白了。
恰好韩晓棠刚刚背诵了卖炭翁和白头翁,见状忍不住随口吟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荒野白头翁,独自迎风雪。”
冬天天气寒冷,广阔的天地间看不到一个人,迷蒙的远山,空旷的田野,无边的荒草连接天际,天地间一片白雪皑皑,时间都仿佛静止了,只有他们两人蹒跚而行,这诗倒是很应景。
听着被韩晓棠改的乱七八糟的诗,赵旭阳不由也微微的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吗?就不算独自了,应该是双双迎风雪。”
赵旭阳说完,忽然觉得不妥,但是已经说出口了,想要收也收不回来了。他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韩晓棠一眼,脸也微微发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
韩晓棠见状立即岔开了话题,指着远处的一棵大树道:“雪太大了,我们去那里躲躲吧。”
见韩晓棠这么善解人意的转开了话题,赵旭阳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点头,两人快步走到了树下,把篮子放在地上,跺着脚抖掉身上的雪花。
大树的树叶虽然已经落光了,但枝丫还在,飘过来的风雨小了许多,地面上还隐隐能看见原本土地的颜色。树冠外面的地面,却已经全部都被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天地一片白茫茫的。
韩晓棠拍打干净身上的雪,见赵旭阳还是满身雪花,就对他说道:“你蹲下来。”
赵旭阳的一侧肩膀受伤了,另一只手也不敢做幅度很大的动作,不然也会扯疼到伤口,他跺了跺脚,但头上身上还有很多残留的白雪。
闻言就乖乖的蹲下,韩晓棠就用围巾的末端,把他头上还有身上的雪都掸掉了,有几粒雪花飘进了脖子里,瞬间就融化了。雪水顺着脖子向下流,凉冰冰的,但赵旭阳却觉得心中一片温暖,好似这天地间刺骨的寒风都没那么冷了。
大树树杆粗大,能抵挡一些风雪,坐在树后能背风,而且树下还有以前人们在此歇息留下的大石头,两人就捡干净的石头坐下休息。
以前,韩晓棠出行都有交通工具,现在不管到哪里,都硬靠两条腿走路,实在是有点累,就靠在树干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