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横秋
宗恪猛然回头,恰好与正以一种格外奇特的目光看向他及他身后漩涡的灵隽对视,清亮如水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所无法直视的一切,这仿佛便是他与她之间的区别。
来不及解读那双眼中的种种情绪,他方寸大乱地伸手抓向灵隽的衣袖,却被她轻易拂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阻止这一切!阻止那个疯子!”
但回应他的只是摇头。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啊……”宗恪脑中一片混乱,狂乱绝望地抱着头,语无伦次,“好好活着不行么,为何……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啊!!!”
他从未标榜过自己是道德高尚的翩翩君子,然而即便没有多少高尚的操守,也不代表着在被人诓骗成了毁灭世界大魔头的帮凶后他不会感到绝望后悔,尤其这一幕就在他眼前上演,而他似乎还成了寥寥几个被万灵图录拒绝而能苟活的存在……
此时此刻,宗恪已经不知道是自己是被天地潮汐影响得神志癫狂,还是真的已经心神崩溃,无可排遣的哀、痛、怒、怨、悔在灵魂中乱窜,控制了他的心神与躯壳,使他忘了自己身受重伤,发疯一般强提心力,朝着在场唯一一个活人发泄无穷无尽的悔恨。
灵隽将他打晕后扫到一边,没有多加理会,视线定格在光之漩涡中央的万灵图录上。
她不相信紫极宗主就这么死了,他必然还活着,只是可能以另一种形态存在;而那些被万灵图录吞噬的灵魂,应该也是如此——否则他做这么多事情难道真是为了毁灭世界?
紫极宗主的计划是交换世界,灵隽一直以为那要等万灵图录炼制成功后才会开始,但或许……现在就已经是进行时了?
这么说来的话……
灵隽瞟了宗恪一眼,难怪他没有出现在太始遗留之地。
而事实也正如灵隽所料,紫极宗主还没凶残到宗恪想象中的那地步,吸纳山海界众生的灵魂并不是为了给万灵图录赋神蕴灵——或者说,不单单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广莫山中的大能及已被他洗脑的那部分山海界生灵就足以为万灵图录赋神,一切自然可以按部就班;但若那还不够,便直接将交换世界提前到这一步,吸纳山海界生灵灵魂的同时借他们的力量稳固万灵图录中的世界,同时为它赋神蕴灵。
前者是最好的情况,而后者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太过急切,以致于即便他在欺天之道上造诣深厚,恐怕也很难将交换世界时的动静掩饰得干干净净——也就是说,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灵随时都有可能发现情况不对,降下天谴神罚,终结这一切。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与时间赛跑,看究竟是那位神秘的祂先察觉问题,还是万灵图录先一步炼成。
灵隽将紫极宗主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老实说,无论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在意识到那位幕后黑手随时可能降临时,她仍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归根结底,还是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就像学霸不会害怕突然到来的随堂检测,学渣在听见消息的一瞬间就恨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复习一样。
而且,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了许久,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可她却仍然没能找出其根源,像是被人蒙住了双眼。
沉思之际时光匆匆,不知何时起,四面八方不再飞来美丽的光点,环绕着万灵图录的漩涡消失不见,世界安静下来,那本书册漂浮在火海之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但比先前愈发凝滞沉重的气氛却分明告诉在场的唯一观众,真正的变故才刚刚开始。
百思不得其解,灵隽只好放弃,她没有看向万灵图录,而是又离远了些。
广莫山外,整个秘境的天穹都被浓厚的乌云笼罩,雷霆游走在乌云之间,时而炸起一团璀璨的电光与低沉的怒吼。
清澈的千星湖湖面上倒映出这末日般的景象,仿佛也畏惧天威之怖,宁静的湖面渐渐掀起波澜,倒影于水波中氤氲成一片深沉的灰黑,恍惚中不似水映黑云,而是清水染墨。
“轰!”
酝酿已久的雷霆终究按捺不住,轰然直劈而下,惊世之威犹若开天之斧,将巍巍广莫山自山巅处劈裂,裂痕深达山下万丈,威力几乎不曾减弱分毫的雷霆瀑布般飞落而下,冲进蜉蝣苍火的海洋,撕裂几欲凝滞的气氛,重重轰在万灵图录之上。
历来高阶法宝出世必有天劫,而此时降下的天劫并不止于此,它还是万灵图录的聚灵之劫!
灵隽只经历过一次聚灵之劫,但即便是青神木所面对的天劫,也不及万灵图录,可见论品阶青神木稍逊万灵图录一分。
“此番天劫之威堪称惊世骇俗,却恰能遮掩万灵图录此时的变化……”
灵隽退得更远了,同时还将自己的气息遮掩了个干干净净——在来到太始纪元后她的境界又有提升,但不知是否因为她本非此世界生灵,天劫并未到来,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欠着一次天劫未渡,万一显露了气息引来天劫,她此时可没工夫应付。
聚灵天劫劈落的雷霆数量不一,不过根据雷劫的力量也能大致估算,在天劫过半,雷霆的威力渐渐衰减之时,万灵图录上笼罩着的灵性已经大致成型,幻化出一道朦胧的虚影。
见那虚影模样,灵隽真是毫不意外——正是紫极宗主。
他弃了苦修多年的大乘之身,化为万灵图录的器灵,也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
但比起不久前的紫极宗主,他的气息略有些变化,想来器灵虽以紫极宗主为主,却也因为吸收了山海界万千生灵而产生了一些有别于他的灵智。
——某种意义上说,紫极宗主已经不存在了。
天劫仍在轰隆作响,灵隽却因器灵的现身忽然有些恍惚。
她想到,当初她被那群贪图玄明剑的人打散,灵种溃散意外落在青神木之上,误打误撞转生成木灵……那时候,她是否也失去了剑灵的一部分灵魂,又吸收了青神木的些许残余意志?
那么……她是否还是她?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了吧。
灵隽深深吐出一口气,这种“今日方知我非我”的感觉并不好受,并非不能接受自我的变化,而是不能接受灵魂被他人意志“污染”的感觉……真教人心烦意乱。
但渐渐地,波澜迭起的心房终是平静下来,她又禁不住地觉得自己很可笑——本体都换过,灵魂被改变过又如何,人是从何时变成另一个人,至今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不是她?那就不是吧。
反正也许过一会儿就会被幕后黑手杀死,也许她还能活下去,而只要活着,改变就是永远不会停止的,她想这些无非是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