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大殿听禅?”
“是啊,”伊桓眼皮抬了抬,“只要谈到佛法,那住持老头不就挺能说的吗?记得哪一次我听他讲禅,眼泪都差点哗啦啦留下来,连续两三天没喝酒吃肉。”
住持的讲禅究竟有没有如此神奇,穆睿不知道。他与师父一同前来听禅,大多是听到半路便回僧房歇息。也许那时住持的讲说还没有到最精彩的地方。
“可是,真的有用吗?”穆睿还是担心。
“怎么会没用?如果能将那老粗感动了,从此一心向善,四根清净,岂不善哉?再说了,就算真的没有起到效果,让人家听一晚上故事,也不至于有行凶的机会啦。”
伊桓不知何时又取出羽扇,悠悠地扇了起来。
“那我这就去和师父禀告。”穆睿起身就要走。
“等等,”伊桓侧过身换了个卧躺的姿势,“你最好提醒老头子,到时候听禅他也最好在场。难防那恶人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怕是别把住持给宰了。”
说罢,转身睡去,打起呼噜来。那一句“宰了”,说得语气轻松,却令穆睿浑身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出了房间,快步向大殿奔去。
穆睿身影渐行渐远,急匆匆的,很快消失不见。
“嘿,真是个小可爱!”房里露出一声窃笑。
……
静夜如水,波澜不惊。
大殿之上。
那面相粗恶的香客手持宝剑,阔步流星,进入大殿内。他环顾四周,先是仔细看了看这殿堂上的金砖碧瓦,然后再打量一番侧旁在座的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住持脸上。
“施主请坐。”住持刻意不去与他眼神相对,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香客没有直接应答,他又是环顾了一番,才迈开步子,于一旁的席垫上坐下。他将宝剑放在一旁,落地之时,发出铿锵的声响,在大殿之上久久回荡。
周围没有几人,住持,欧阳,和几位随从的小沙弥而已。
“敢问施主是何方人士?”住持问道。
此时,一位小和尚踱着碎步子进来,他给在座的每一位都送了杯清茶,然后回身离去。
香客饮了口茶,看见杯中茶叶浮尘,回味方才入口之感,微微一笑:“在下祖籍淮河以北,乃是此茶特产之地。”
没有想到这相貌粗俗之人竟然还通茶道,住持心中有一丝诧异。
“淮河以北据此地甚远,不知施主为何而来,又要赶往何处。”
“不为别的,只是四海为家,做一名游侠而已。自淮河以北而来,如今想着向淮河之南而去。”
此话一出,令住持心中一紧,戒心更重。四海为家的游侠,与强盗有何异处?怕是今夜,不能随随便便将他放走了。
“施主面相不俗,只是带有凶戾之气。既然是游侠,想必风尘仆仆,沾染了不少世间的俗气。老衲送施主一句建议,早日择地而居,安分守己,空闲时品品茶,体悟佛道,也可早日参透人生之理,净化内心。”住持道。
“人生之理?净化人心?”香客侧目睥睨。
“佛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住持教育道,“施主身上的尘埃可以洗去,心中的尘埃,还需要通过修习禅道方能净化。”
听见这话,香客忽然站起身来,大笑一番,笑声于大殿之上盘旋,久久回荡不能散去。
“施主为何发笑?”住持不解。
“为何发笑?”香客收敛笑容,面露鄙夷之色,“我笑你蠢!笑你笨!笑你一生修佛却不懂得世间最浅显的道理!”
这番话十分刺耳,但住持毕竟是修习佛法多年,略有些心境,还算沉得住气。
“施主不妨说说,是什么浅显的道理?”
他自信刚才的一番话没有任何问题,不存在破绽。
香客于大堂之上踱步,目若流星,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之前的阴郁凶戾之态。他道:
“住持方才说,身上的尘埃可以洗去,心中的尘埃可以净化。可是在下以为不然。脚下无尘,行之不远。心中无尘,嗷嗷之态。住持身在尘世之中,不是瘸子,也不是婴儿,不管如何修习,也决不可能做到身上无尘,心中无尘。”
他的慷慨陈词,倒是让在座的几个人心中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