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紫宸殿。
永安帝坐在龙椅上,胡子一颤一颤,似乎又动了怒,他伸手捉起茶杯,朝立身一旁的陈文遇砸去,声音震怒:“朕叫你去请天竺大师玄真前来炼丹,你倒好,将大师气得闭关不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陈文遇一动不动,茶杯砸在他额角,而后哐当一声落地,砸了个粉碎,鲜血顺着苍白额角蜿蜒而下,甚是刺目。
陈文遇情绪阴郁,狭长眼底暗流涌动,已起杀心。
面上情绪却如常恭敬:“陛下息怒。”
郑礼手揣拂尘,抹了一把虚汗,陈文遇是他一手提拔,陛下若是降罪,他免不得受牵扯。
“陛下息怒。”郑礼审时度势,开口道:“玄真大师性情高深莫测,陈公公办事一向贴心,想来此次已然尽了全力。”
永安帝冷哼一声,望着陈文遇被鲜血染红的面容,总算怒气稍缓。
永安帝身旁站了一位年轻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姚贵妃。三月之前,她还是永庆宫的姚美人,刚刚诞下二十八皇子嬴域。
前几日,寿嘉公主谋害华阳长公主一事惊动朝野。
神鸾卫问审寿嘉,华阳入宫告状。
不日谢昀呈递证据至龙案,伏罪书上的内容不止牵扯这些年寿嘉行事跋扈、草菅宫人的罪证,亦牵扯萧贵妃在后宫数年阴私。
一旁亲姊容貌憔悴,哭泣不止,一面证据铁证如山,永安帝大为震怒,当即贬萧贵妃入冷宫,寿嘉为庶人,入安国寺与九公主做伴,为国祈福。
姚美人一路扶摇直上,封为贵妃。
姚贵妃眼波流转,一手在永安帝背上轻抚,另只手握着一柄团扇轻扇,送去凉风:“陛下,妾听闻佛渡有缘人,不如换个人前去?”
“爱妃此言不无道理,只是渺渺众生,有缘人难寻啊。”
永安帝叹了口气。
一旁谢昀轻讽而笑,他摩挲着手中茶杯,懒洋洋插话:“心诚则灵,情真则明,有缘人难寻,有心人却好寻,陛下不如派遣陈公公,再请一次。”
话音落下,郑礼与姚贵妃互视一眼,彼此眼神皆是担忧。
若是陈文遇还请不来玄真大师,落在陛下眼中,岂不是心不诚?
永安帝闻言眼神一亮,心中郁结顿解,“爱卿所言甚是,甚是。”说罢,永安帝展颜,圣谕便下:“文遇,你且代朕再去安国寺,请玄真大师出关。”
伤口没有处理,鲜血顺着下颌滑下,滴落在地板上。
陈文遇垂眸躬身应下:“是。”
宽大袖口下,他苍白手指紧捏,连日来谢昀给他下了数道绊子,忙得焦头烂额,已经惹得陛下几次不满。
若是这次请不来玄真大师,怕是性命有虞。
若他手握兵权,何至于谢昀随口一句话,便如此狼狈不堪。
还有,他的晏晏。
陈文遇心有不甘。
一场荒唐闹剧解决,永安帝已是疲惫,在郑礼和姚贵妃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偌大紫宸殿空荡威严,只剩谢昀与陈文遇。
两人气场不合,暗流涌动。
谢昀没有搭理人的意思,只慢条斯理起身,欲要离开。
“终于要杀我了吗。”
他声音似笑,顿了顿后,抬起狭长阴郁眼眸,“表哥。”
闻言,谢昀脚步停下,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不过很快压下。
他扯唇嗤笑一声,没回头,大步离开。
第61章
晚上不在宫里当值, 陈文遇回了陈府。
一入府邸, 绕过影壁之后,就瞧见了三抬朱漆大箱。
陈文遇脚步一僵, 似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吴管家捧着一朱漆小匣子上前,解释道:“陈公公, 方才福寿公主府的素秋姑姑前来,送来这些箱子, 说是谢恩之礼, 地上三箱为金条,余下折成了银票,在这只匣子里。”
陈文遇眼神扫过落在吴管家手中的精致朱漆小匣, 手指微蜷。
万金于晏晏而言, 并非小数目。她这是铁石心肠想要与他斩断关系。
四年相伴,晏晏如此轻易便想将他抛弃么?
陈文遇阴冷一笑,抬腿往里走,他偏要让她斩不断。
……
屋内。
陈文遇左手负手身后,右手握着一根锋利尖锐的紫毫笔,正在一张纸上写字。
墨锭是特意寻来的上好云烟墨,里面添了珍珠粉和丁香,墨色黑亮,香气沁人;宣纸是遥遥从云州送来的鱼子签;就连封蜡, 都特意制成了淡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