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半晌,沈熠抬脚迈出一步,身边的卓成连忙上前来替他撑起伞,跟在他身后缓缓走下台阶,路过如止身边的时候,沈熠突然停下了脚步。
如止俯下身以头抵地,“圣上息怒。”
“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沈熠垂首瞥了他一眼,眼底有不可遏制的怒意,“不是因为你有才能,也不是因为你身手了得,朕这宫中比你有才能、身手比你好的人比比皆是,即便是论忠心,即便你对太子从无二心,即便你为了太子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也根本不足以抵消你给太子带来的麻烦,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太子保你。”
如止颔首,“罪臣明白。”
“你真的明白?”沈熠轻声问了一句,“你真的明白朕在说什么?”
如止直起身子,点点头,“罪臣明白,太子会有几天,都是因为罪臣。”
“所以,你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如止迟疑了一下,抬眼看着沈熠,雨水打进他的眼里,有些酸涩。
“罪臣知道,可是……”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摇摇头,“可是有些事,罪臣实在不能做,不是罪臣怕死,而是罪臣不能违背对太子殿下的承诺……”
“承诺?”沈熠闻之,骤然轻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讥讽之意,“朕问你,是命重要,还是承诺重要?”
如止道:“于罪臣而言,承诺比命更重要。”
“那,如果要在你的承诺和太子的性命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如止霍地愣住。
沈熠低头看着他怔住的表情,继续道:“朕想知道,你是会坚持自己的承诺,还是会为了太子的性命,舍弃一切。”
如止神色挣扎而隐忍,双手紧紧握拳,双肩微微颤抖,一旁的卓成看了不免有些不忍,在他的记忆之中,从太子十来岁的时候起,如止就一直陪伴在其身侧,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如止对太子从未有过任何忤逆,在别人的眼中,承帝是承国的天,可是在如止的眼中,沈君珞才是他的天,他的全部。
更勿论,两人之间还不仅仅只是君臣主仆之谊……
“你不用急着给朕答案。”就在卓成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沈熠终于松了口,神色也不复方才的恼怒,眉宇间竟然有一丝惋惜,“朕给你时间考虑,等你想明白了该怎么选择,怎么做,就来见朕。不过你不要让朕等太久,就算朕能等,百姓与朝臣也等不得。”
说罢,他最后看了如止和南熏殿一眼,抬脚大步离去。
如止一直跪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却远不及他心底的寒意,那股寒意从脚底一阵阵往心头窜,挡也挡不住。
他一直就这么跪在雨里,一动不动,渐渐地,守在南熏殿外的宫人和羽林卫都有些看着不忍了,各自相视一眼,却又没有人敢出声说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色越来越暗,四下里点起了灯,如止已经在雨中跪了两三个时辰。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厉喝:“让开!”
守在殿门外的羽林卫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橘黄色的身影来回扫视了一圈守着院门的守卫,突然扬手“啪啪”两个耳光甩过去,两旁的守卫被打得愣了愣。
“闲杂人等不让进?”沈泠音冷笑一声,“本宫也是闲杂人等?”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回身朝着羽林卫众人看来,那些羽林卫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人低声道:“放心,圣上只是说不让任何人进殿。”
见守卫让开,沈泠音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冷声道:“本宫记住你们了,你们以后给本宫小心点,可千万不要落在本宫手中!”
说罢,用力推开两人,径直走进院内,在如止身边停下脚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正要上前,却被如止拉住衣袖。
他抬头冲沈泠音摇摇头,沈泠音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蜡,不见一丝血色。
“如止……”她愣了愣,蹲下身扶住身形摇晃的如止,“你在这里跪了多久?”
如止没有回答她,嗓音低沉沙哑,喃喃道:“不要进去……殿下会……会为难……”
“你说什么?”沈泠音没听清楚,想听他说得清楚些,如止却突然身形一晃,沉沉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