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罗盘徒有其表,并无任何用处,因为指针被他动了手脚,不是磁指针,而是木指针,连南北方向都无法指示,但这却是钟庆然需要的。
歇了口气,钟庆然继续说道,“正北方代表船只方向,指针头部所指方向,就是船要走的方向,能明白吗?”
能不能安全穿过云雾海峡,就看周茗是否能及时正确地传达钟庆然的指示,不然,钟庆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茗传递越及时准确,船工执行越到位,钟庆然就能少动用几次福运珠的能力,他身上的福运量越多,船上所有人的生命也就越有保障。钟庆然也只能祈盼,周茗和船工的能力高一些,别让他的福运白白损耗在这上头。
钟庆然说的其实很简单,也就是船只左右转向几度的问题,周茗作为熟手,若连这点都说不清楚,他这个船长估计早就被人撸下去了。
钟庆然听周茗说了几次,大致都能听懂,毕竟他之前就曾尝试过由他自己来报方向,可惜,上辈子的记忆根深蒂固,不是几天时间就能转变过来。这就好比说外语,你懂怎么说,却要在脑海中过一遍才能出口,这麻烦就大了,远不如通过周茗中转之后来得快。
这次是真的一切就绪,周茗下令。
云雾海峡边缘处,雾气并不浓厚,却也比一般雾天浓上几分。船只一进去,众人的视野就被急剧压缩,就连视野最佳的瞭望员,都只能看清前方三十几丈范围内的物事,再远,只剩下个模糊的影子。这还是在外围,估计再稍微深入一点,瞭望员就可以撤离岗位,雾太大,压根就没他什么事,他还待在岗哨上干吗?
云雾海峡外围危险性并不那么大,何况他们还有着钟庆然提供的最佳路线,最初的一段海路,楼船照着钟庆然给的航道行驶,连一块暗礁都没触上。
钟庆然一直在玩桌上的航海罗盘,不时拨动一下指针,绝大多数时候是真玩,偶有那么一两次,是在动用福运珠的能力校正航向。不能就因为外围安全,他也相信船工们高超的技艺,就松了心神,凡事就怕有个万一。
“周船长,朝这个方向改向。”钟庆然很想说右转五度,可他说了,别人也听不懂,只能直接把指针拨到五度刻线上。
周茗看了一眼,就迅速下达指令。
这么小角度的转向,船上的人压根就感觉不到。对他们来说,船只只要能平稳前行就好,至于如何走,他们不关心,也没能力去操这份心。
起初,钟庆然还只是隔上一段时间调整一下航向,按这个频率,就算不通过周茗传达,他亲自操刀上也都一点没问题。
可惜,这样悠哉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船只进入云雾海峡不过半个时辰,就碰上了一个暗礁群。在钟庆然提示下,船只速度骤降,慢悠悠穿行在暗礁群中。这情况,要是被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估计会大呼神奇,以为他们脚下长了眼睛,能提前避开暗礁。
可即便这样,楼船最终还是挨了一下,亏得船速已经如蜗牛爬,撞一下也不会有事。周茗不放心,想派人去查看,被钟庆然阻止。水线以下的船体都包了一层铜板,他怎么敢让人发现?若雾再浓一些,到了连船身附近都没法看清的地步,他就会将水线以上部分都裹上铜板。防了暗礁,可别栽在露出水面的礁石上。
知道航向后,这次的暗礁群并没多大危险,放慢船速就很容易解决。要是所有礁石群都能这么简单穿过就好了,钟庆然心里如此想到,可接下来的事情很快就打破了他的美好想法。
离开第一个暗礁群不过一刻钟,他们又碰上一个礁石群,这次是明礁暗礁都有,更让人头疼的是,海水流速很大,且因为礁石密布的关系,流向乱不说,流速也各有不同。这就很考验船工们的技艺,看水流的经验倒是用不上,钟庆然给出的转向方案,就是根据船只当前速度而来,这为他们省去了很多事。
“砰!”一声轰响,船上众人被吓得不轻,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无处着力,可没人敢轻举妄动。进云雾海峡前,他们就被告知,没有明确的指令下达,谁都不许出舱,不管听到多大的响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人们更容易七想八想,迟迟不见指示,他们也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船只没事?
周茗早就学乖了,他看了一眼钟庆然,结果倒好,钟庆然坐得八风不动,这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继续,除了船桨被撞断要换之外,其他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在意。”钟庆然头都不抬,将所有心神都放在固定在桌上的航海罗盘上,快了,过了这一段,就算走出这个礁石群,可以停下来让人休整一下。长时间绷着心神,执行命令出错的几率会大幅度提升,这不利于后面的航行。
周茗只能咬牙,继续向下属们传递,来自钟庆然的各种指示。他心中有所揣测,莫不是钟家从哪里得了,云雾海峡的岛礁分布详细海图?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然说不通。至于其余想不通的地方,周茗只能归结于钟庆然直觉很强大,这样的事,他听过不少,有人就曾因此躲过了天灾。钟庆然这般行为,也只是直觉比那些人更强罢了。周茗如此说服自己,不然,他的脑袋就要停摆了。
当楼船冲出礁石群,周茗下令停船后,在岗的船工们都欢呼出声。随后,收到令示的钟家一行人也开始活动手脚。遗憾的是,现在雾气太过浓厚,没谁能看到云雾海峡的奇异海景。
众人舒展开身体,用了一点干食后,楼船继续向瀚海州进发。这次划桨的船工已全都换过,他们任务最重,每人体力不同,能持续划桨的时间也各不相同,一有人体力不支,就会被等候在旁的船工给替下。
这也就是云雾海峡太过特殊,钟庆然他们才不得不动用船桨的力量,不然,就可以帆借风势,那样基本不需要太多人力。靠划桨在海上长途航行,在顺流的情况下还行,逆流就太过遭罪。
此后的行程大同小异,船上众人提心吊胆了几天后,楼船终于离开让人心惊胆颤的云雾海峡,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钟老爷子一行人可以放心睡大觉,船工们可不行,他们得查看楼船的损伤状况。
看到船右侧底舱舱壁被撞凸了一大块,船工们直呼海神保佑,只要力道再大点,舱壁就很可能被撞破,那样的后果,谁都不敢往深了想。
一番检查下来,钟庆然不由庆幸,他用福运转化的铜板够厚实,不然,要是铜板过薄,由于撞击力道太大,把里面的船体撞了一个破洞,那突然多出来的一层铜板岂不是要露陷?毕竟,在没确定船体损伤前,他可不敢把铜板给撤了,万一铜板一撤,船体散架,那事情就大发了。
看来,以后得另想个办法,这样太过冒险。人不能总是心存侥幸心理,一次两次或许可行,次数一多,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玄机,这要他如何解释?
将船只修补好后,钟庆然一行人没有立即出发,他们好好休整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清晨,楼船才朝瀚海另一头驶去。方向是钟庆然提供的,楼船不是小船,没有合适的地方,压根就没法靠岸,只凭着一艘小船要搬到什么时候?再说,船上还有些大型物件,小船连载都载不了。要真这样,大家岂不是都得抓瞎?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瀚海不小,本身就存在天然港口,还不止一个,钟庆然动用福运珠的能力,挑了一个最适合他们生活的地方。
“靠岸了,终于靠岸了!”船上所有人,不论大人小孩,都兴奋地无以言表,一个个大喊出声,发泄着长期海上航行累积的烦躁,以及离开故土的不安情绪。
天然港口不是码头,大家都不敢太过用劲,一个个都放轻脚步。
将老人小孩送上岸后,青壮开始往岸上搬物资。
最先上岸的是牛马等代步牲口,没办法,钟庆然要带着人去他选定的地方,先建几间茅草屋,没它们,纯靠人力,那不是自找苦吃吗?至于茅草木头等原料,就近取材便是。
瀚海很大,不过只有西北和西南这一侧是大片平原,即钟庆然一行人的目的地瀚海州,其他地方都被崇山峻岭所围,即便还有零星土地存在,也毫无意义。选在那些地方,安全是安全了,却会限制他们的发展,光这一条,就足以让钟庆然将这个方案给弃了。
等车架全部拼装好后,钟庆然便带着木匠、石匠和泥瓦匠,以及多半老人小孩,朝他选定的地方出发。
瀚海州是平原地形,因人口稀少,大片大片土地都长满了杂草,还是去年遗留的枯草。如今已是四月下旬,河湾村这个时候早就进入春耕期,这里却刚入春,连冒芽的小草都见不到几棵。幸亏他们来的时间比较巧,要是再早一些,瀚海浮冰没化完,恐怕他们会被困在云雾海峡外面。
一刻半钟后,钟庆然一行人就到了地方。
“爷爷,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钟庆然对福运珠充满信心,笑着问弯腰查看土质的钟老爷子。
钟庆然现在选择的地方,位于瀚海的西北,瀚海州的中东部,背靠着山,离码头也不算远,附近还有河流通过,是个不错的地方。
钟老爷子也这么认为。
“你决定就好,爷爷相信你。”钟老爷子起身拍了拍手,他对这里很满意。刚才他粗略看了下土质,并没有那么贫瘠,这从长得都快有半人高的野草上就能看出。或许这里只是不大适合种植庄稼?这点谁都没法确定,只能静待日后验证。
钟庆然带的物资中有帐篷,可惜数量不多,要想安排下所有人,还是得靠建造速度最快的茅草屋。
由于时间很紧,他们必须在太阳落山前造好足够数量,因此,对于材料就没有那么讲究,能用就行,完全不考虑湿木料是否会变形,反正等过一段日子,第一批木料处理好后,就会陆续建造泥墙茅草顶房屋,要是能找到粘土或合适的石料,兴许还能住上砖瓦房和石屋。
钟庆然早就动用福运珠测过最近的粘土所在地,结果显示,离他选定的地方颇有些距离,他也就没说,怎么也得等到今天过后再来考虑此事。
钟庆然一行人总共一百五十三人,其中船工包括周茗在内一共二十五人,匠师及其家属二十七人,家属极少,匠师大多都是孑然一身,若不然,他们也不会甘愿跟着钟庆然。
赵庆这点上考虑得很周全,他不可能强迫他们过来,这纯属给钟庆然添乱。至于这些匠师是怎么被赵庆说动,钟庆然并不关心,理由太多了,他随便一想,就能说出几个。毕竟,大周朝人命可一点都不值钱,甚至还不如一头牛贵。
剩余一百零一人则都跟钟家有关系,除了七户族人外,刘家是刘氏的娘家,钟庆书和钟庆竹是钟庆然的好兄弟,最后那些人则是钟庆然和钟庆书的下人。
钟庆然手头只有五个大帐篷,两个归钟老爷子一家,剩下三个,则安排刘家和七户族人中的老幼入住,还有空的地方,就优先选择妇人,钟庆书和钟庆竹则和钟庆然使用同一个帐篷。
帐篷不足十平米,要塞入将近十人,除了铺盖,真是什么都不能放。
茅草屋都是统一规格,一间能住上二十来人,和帐篷一样,只住人。家什都堆到一起,盖上草苫,书籍这类不能经水的则放在高处,用油布遮上。钟庆然的最低要求是入夜之前建造五间茅草屋,这样,才能让所有人不至于幕天席地。
去砍木料的青壮已经上山,由简明宇带队,他身上有钟庆然给的中效驱虫粉,被他分成五份,正好人手一个。
留下来的老人和孩子,则都开始清理钟庆然画了圈的地面。今天有风,钟庆然怕引起火灾,将大片干枯的杂草给烧了,便放弃用火烧地这个省力的方法,改为用人力除草。
大家都干惯农活,需要除草的地方又不大,不过一刻多钟,就清出了足够的地方。接下来,一部分老人去山脚砍树枝藤条,余下那部分老人和孩子则去割草。建茅草屋需要用到大量茅草,晚上睡觉也少不了他们。现在可没有床让大家睡,不铺上厚厚一层草,怕是会被凉意侵体,这对身体不好。
钟庆然将点白和鸣雷放出去,他要确定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人烟。生活在这里的人,除了繁衍的后代之外,那可都是在逃犯,有和钟家一样的,自然也有确实犯了事的,偷鸡摸狗得罪人的还好说,那些穷凶极恶,手上有命案的,他却不得不防。
瀚海州呈不规则椭圆形,南北长约一千五百公里,东西宽约六百公里,总计将近八十万平方公里。这个面积和大周朝一比是小了,还不足它的七分之一,可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国家相比,瀚海州足以甩他们一条街。可惜因地理位置所限,这里注定被埋没。
钟庆然预估有误,两辆牛车和两架马车,他只动用到三辆,一辆牛车拉草,一辆牛车拉木头,还有一辆去附近拉石头泥土,余下那辆便被他派往码头拉物资。
钟庆然将村子取名为福村,一百五十多人安全穿过云雾海峡,哪个人敢说自己没点福运?虽说钟庆然借用了福运珠的力量,可能和他走到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个人气运上佳的体现。
见帐篷已经扎好,钟庆然一头钻了进去。他要好好琢磨一下,村子该如何建设,他可不想让福村跟河湾村一样,不少地方都能闻到异味,这样太糟心了。以前是没有这个机会,钟庆然也就不在乎,现在一切从头开始,他想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
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是要设计好排水沟,另一个则是要处理好人畜粪肥,路边堆肥的情况他一定要杜绝,这影响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所有路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