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飞得歪歪扭扭的黑点,钟庆然皱起眉头,不明白这两个小家伙搞得什么名堂。听它们的鸣叫声,它们应该很开心才对,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直到视线中出现它们清晰的身影,钟庆然才恍然。点白和鸣雷胆子够大,竟然敢去抓比自己身形还大的山鸡!也不怕不堪重负被拉拽下去。
两只幼鹰欢快地鸣叫着,把山鸡往院子里一扔,便收起翅膀,平稳地降落下来,朝着钟庆然和简明宇奔过去讨赏。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点白和鸣雷很喜欢吃熟食,生肉反倒成了偶尔的调剂品。估计跟最初简明宇喂它们吃肉干有关系。
照理来说,吃熟食之后,鹰的野性会逐渐褪去,谁都没想到,这一点,在点白和鸣雷身上并不明显。
钟庆然摸了摸两只幼鹰的头,以示表扬,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它们还小,体重估计还没锦鸡重,拎着这么大的猎物飞行,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
点白和鸣雷侧着头,摆出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钟庆然见怪不怪,和它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大致分辨出它们脸上的表情,刚开始是茫然,接着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后来钟庆然多说了两句,则变成鄙视“这还用说,我早明白了”。
钟庆然脸上有些讪讪的,他不知道他的理解是不是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得出这个结果?
在钟庆然和两只幼鹰沟通时,简明宇进屋了一趟,出来时,手上拿着个盘子,里面放着几块肉干。见到食物,点白和鸣雷再不搭理钟庆然,半点不留恋地抛弃他,开始围着简明宇讨食。
钟庆然不由抚额,两只鹰现场演示了什么叫做有奶就是娘。当然,这只是钟庆然的抱怨之语,点白和鸣雷性子高傲着,除了他和简明宇,它们谁也不理睬。
钟庆然拍了下脑门,光顾着和两只鹰玩闹,居然把猎物给忘了,忙撑着伞,跑进雨幕中,把山鸡给拾回来。
“娘,那是鹰吗?”小女孩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在空中飞行都不利索的两只鸟,眼中盛满好奇。
“我瞧着是,看着似乎还没成年。”妇人刚说到这,眼睛陡然睁大,吞了吞口水,说道,“这应该就是那两个小公子养的鹰。才这么点大,这么厉害,竟然能帮着主人抓猎物。孩子爹,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咱家就发了。”
“省省吧,这是一般人能做的?连县城大老爷都办不到,我要有这份本事,还会窝在这里?”
“这倒也是。我们一年干到头,也就勉强能糊口,竟然还不如两只畜生来得厉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更为可气的是,被只鹰给比了下去。”
“行了,别抱怨了,这次算我们运气,家里没有亲戚受灾,你也不瞧瞧,村子里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接收了来投奔的亲戚,日子本就过得艰难,再这么一接济,估计只能喝稀粥度日了。”
说起这事,在座几人都唏嘘不已。夏天遭灾还好办,冬天遭灾,那个受罪哟,想想都让人发毛。
见简明宇拿着山鸡往灶房走去,这家的孩子倚在堂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里仿佛冒着绿光,渗人得很。
见状,简明宇顿住脚步,想了想,对着年长的妇人说道:“婶子,麻烦你帮我把两只鸡给收拾了,我用鸡肉做报酬。”
老妇人满脸喜色,忙不迭招呼媳妇们进灶房忙活。
钟庆然好几天没吃到鲜肉,看着放在面前的一盘红烧鸡块和一大碗鸡汤,胃口大开,连主食都比以往多用了些。谁让简明宇手艺日益精进,他吃得身体都圆润了一些。
是夜,滂沱大雨依旧没有停的迹象。随着时间不断往前推移,车队所有人神色都变得渐渐凝重起来。
洪水经过分流之后,虽退去了一些,但只要雨一天没停,就不能退干净,这里面的隐患,是个人就能推测一二。
这些天,车队众人吃食和饮用水都格外注意,半生不熟的东西,坚决不允许入口,未经煮开的水更是不能喝。
在王管事和林管事的沟通下,村长下令村民也比照着做,村里倒是没出什么问题。
雨不可能一直下,这里毕竟是北方,不像南方雨水那么多,又过了两天后,雨势渐小,再一日,太阳便露了脸,洪水缓缓退去,不到一天,便退了个干净。
不少村民心里焦急,可这个时候并不是下山的好时机。
邱少安找了个视线开阔的地方,架起千里眼查看,透过冷冰冰的镜面,他很清楚地看到,离山脚下不远处村子的惨状,泡得发胀的尸体横陈,简直就是一幕人间惨剧。即便是见惯大场面的他,也不由色变。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里如此,别的地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有些事情,并不能人为控制。大周朝讲究入土为安,加之村中还有不少村民,和附近几个村子有姻亲关系,不让他们为亲人收敛尸骨,简直就是人神共愤的事。
钟庆然倒是想提议将尸体火化,只是这个他能说吗?不能。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偏离预期,朝不可知的方向发展。
钟庆然落脚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小山村,连个郎中都没有,就更不用指望会有药材。
既然不能下山,钟庆然便打起山上药草的主意。现在这个时节,一年生草药大都已经枯萎,不过只要保存完整,应该还能入药,只是药效要打折扣。多年生的就好办了,压根不用担心这点。
钟庆然和钟正义说了一声,便带着两只幼鹰,跟着简明宇一起进山。
钟庆然的主要目标,是采摘能提高身体抵抗力的药草,至于这次洪灾会不会引发疫情,钟庆然不予置评,心中却明白,这必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以及规模的问题。这一带地形特殊,这才会导致洪水迟迟不退。淹了这么长时间,这片地区算是毁了,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缓过来。
因着不知会发生何种疫情,钟庆然但凡见到能治疗疫症的药材,都统统采收进背篓中。两人忙活了一整天,也没能把带出来的盛具装满。
眼见天色不早,两人没有多待,收拾好东西开始返家。
钟庆然吹了一声口哨,没过一会,点白和鸣雷便在两人头顶盘旋。
“走了,回家。”
两人刚进入村子,便察觉到了异常。之前在外边玩闹的小孩,一个都不见踪影,各家各户也都关闭门户。
钟正义焦急地在房里踱步,第一次出门走商,碰上发大水这样的倒霉事也就罢了,三侄子还尽给他添乱,能不能让他省点心?
正念叨着,外头便传来敲门声,听是钟庆然和简明宇,钟正义忙上前开门。
“二叔,外边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出了什么事?”钟庆然不明所以,直截了当地问道。
“村里有两人上吐下泻,瞧着像是疫症,这不,大家可不就慌了吗?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待在屋里,哪都别去。”钟正义很是认真地说道。
“好。”
钟庆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中医术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准,知道病情,他倒是能开药方子,让他诊断,这可就呵呵了。若只是救一个两个,他还能运用福运珠的能力,要救这一个村子的人,他也没办法。
之前逃脱洪灾,福运珠就耗费了大量福运,再来一次,他好不容易攒下的福运估计很快便会消耗一空。这点,钟庆然不允许发生。先不提他自己,只为远在河湾村的钟老爷子夫妇考虑,他就不能把福运给耗光。更重要的一点是,用医术救治还能说得过去,动用福运珠的能力,他怎么掩饰?以药方打幌子,显然行不通,总不可能药方子一会有效,一会无效吧?
钟庆然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自会尽些绵薄之力。
回想起二叔描述的症状,钟庆然脑海中显现出与之相符的那些疫症,在药材堆中挑挑拣拣半天,有着简明宇的帮助,也花了好些工夫,才煮了一大锅药汤。对不对症他不知道,先喝着预防一下总没错。
“二叔,这是预防的汤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您先喝着,其他人那就麻烦二叔给送过去。”
看着眼前这碗黑糊糊的东西,钟正义有些发懵,他是知道钟庆然在看药书,只是不知已经到了能开方子的地步。钟正义很是踌躇,这东西能喝吗?这可是药,不是饭菜。药不能乱吃,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二叔,管不管用我不知道,喝了不会有事,这点侄儿能保证,我和明宇刚每人喝了一碗。”
被钟庆然黑黝黝的眸子盯着,钟正义犹豫再三,最后索性豁出去了,闭着眼睛一气喝完。好一会儿后,见没事,钟正义方肃然说道:“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们就好生待在屋里。”
钟正义先说服借宿这家人每人灌了一碗,然后提着两桶药汤,在钟庆然监督下,全副武装出了门。
别以为这样,钟庆然和简明宇就没事做了,一大锅药汤,只能照顾到一二十人,要想村中所有人人手一碗,他们起码还得煮上好几锅。
因着这些药汤是免费的,见钟正义喝下没事之后,不管是商队众人,还是村民,都秉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很是干脆地一人灌了一大碗。除却这点外,其实他们多少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这万一要是管用呢?
那两个得了病的人,更是一人狠狠灌了两碗,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不紧抱在怀里,就只有见阎王的份。这都还在村子附近转悠,就弄成这个样子,出去了还了得?外面人更多,染病的几率更高。
发现疑似疫症,行五急得六神无主。常用药他们倒是有带,可是谁都没想到会碰上这事,老大夫也没跟着他们一起走,真是失策,要是主子出事,他可是万死莫辞其咎。
“笃笃。”
“进来。”
“林管事,钟庆然的二叔过来送药。”
“?”行五满脑门疑惑,想了想,说道,“领他进来。”
得知钟正义的来意后,行五自己先喝了一碗,等了一会见没事,这才端着药敲响邱少安的房门。
“进来。”
“主子,这是钟庆然让他二叔送过来的,说是有可能防治疫症,属下喝了没事,您看?”
“放着吧,你先下去。”
行五恭敬地退出去。
邱少安看着眼前这碗卖相不佳的汤药,面无表情地愣了好一会,才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