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人人皆知封仵作是个抠门的人。
仵作的俸禄本就不多,即便封仵作在天下仵作里俸禄算是第一等的存在,可那些钱财拿去义庄买无主的尸体,买用作试验的瓶瓶罐罐也早花销的差不多了,是以在吃这一事上,封仵作一贯拙荆见肘,下馆子这种事是蹭的,素日里总在大理寺饭堂里解决一日三餐。
“饭堂最便宜的是青菜豆腐。”女孩子认真的说道,“封仵作点这道菜的时候很多,自从带上了柳传洲,这道菜更是几乎日日出现。”
“而柳传洲的反应很有意思,青菜豆腐这等没油水的菜喜欢的人不多,柳传洲排斥也很是正常,自然有时候吃得,有时候吃不得。”
光凭一道菜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当然不足以推断出柳传洲有问题这个结论。
女孩子笑了笑,接着说道:“吃得青菜豆腐的柳传洲怂又胆小,神情有些瑟缩,不过对人身体上的问题很感兴趣,跟在封仵作身旁时总是问个不停,而且人还心软的厉害,封仵作剖个尸体都会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帮衬和念叨着‘人死为大’‘这人好可怜’这等话;而对着青菜豆腐甩脸子的柳传洲……”
两个柳传洲差别自然不小,否则李氏金针全族也不会上下皆知他换有双魂症了,只是既是大理寺中人,自然是要讲证据的。
“另一个柳传洲心高气傲,为人倨傲,动不动便甩脸子给封仵作看,当然,若是将其解释为柳传洲喜怒无常,也不是解释不通。”乔苒说到这里,忽地对张解和大天师道,“你们与我走一趟大理寺,见一见那个柳传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
过了当值时辰的大理寺里除了几个留下来值夜的官员官差之外,旁人皆已经离开了。
看着一向准点下值的乔大人这个时候带着人来了大理寺,几个值夜的官员官差皆有些意外。
其中一个更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不忘提醒乔苒:“乔大人,天已经黑了,甄大人也走了。”
乔苒“嗯”了一声,笑着对他们道了一声“无妨”而后问他们:“封仵作和柳太医还在吧!”
出声提醒她的官员闻言立时抽了抽嘴角,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还在的。”
这封仵作是个疯子,只要有尸体可供他钻研,一年到头都睡在大理寺里也无妨。
听闻还在,乔苒便笑了,转身对张解和一并过来的大天师道:“如此,我们便去见见那个柳传洲好了。”
见到柳传洲的时候,柳传洲手里正举着两只也不知道风干了多少年的人骨,浑身发颤:“封……封仵作,好了没?”
“催什么催?再等等!”封仵作毫不客气的说道,眼里盯着那人骨,小心翼翼的拿尖刀刮了一些其表皮的粉末下来。
等了片刻之后,柳传洲再次开口了。
“封……封仵作,好了没?”
怎么又来?才拿到骨粉没多久的封仵作脸色一凛,刚想开口“训斥”一番柳传洲的没耐性,下一刻便听一道女孩子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了。”
这声音……封仵作下意识的抽了抽嘴角,抬眼看到接过柳传洲手里人骨镇定的拿在手里的乔苒,眼睛顿时一亮,夸赞道:“还是乔大人胆子大,不像这怂货……”
“这怂货今儿就不陪封仵作你了。”乔苒说着把手里的人骨放在封仵作手边的桌子上,笑看了眼一旁的柳传洲道,“我有话要问他。”
不用帮封仵作拿人骨了啊!柳传洲闻言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伸手拿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说道:“乔大人,有什么话你便问吧,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做什么可都比帮封仵作拿人骨来得强啊!
女孩子闻言却是朝他笑了笑,略过张解,指着身后那个相貌秀丽,神情严肃的女子向他介绍道:“张天师你认得就不介绍了,这是大天师!”
柳传洲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大天师,我叫柳传……什么?大天师?”
本能的发出一声应和的柳传洲惊呼出声,似是吓了一跳一般后退了一步,面色惊疑不定的看向乔苒身后的女子。
正在一旁观察骨粉的封仵作也在此时抬起了头,目光落到乔苒身后的女子身上,露出些许错愕夹杂着激动之色。
原来这就是大天师啊,听说大天师会武,而且武艺也是相当不错。这骨骼倒是女子的纤细,不过虽然纤细却十分有力,果真不是那等风吹就倒的弱女子呢!
大天师此时也懒得理会封仵作探究似的目光,看向柳传洲,微微蹙起了眉。
这一刻,除了盯着大天师的封仵作之外,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柳传洲的身上,对上这么多人的打量,柳传洲似是有些惶惶和害怕,下意识的再次后退了一步。
乔苒却笑了笑,双唇抿了抿,道了声“你们且等等”之后便转身出了么,出门未多久之后很快复又回来了,却不再是出门时的两手空空,而是手里提着一只铃铛。
这铃铛……封仵作的目光总算从大天师身上移了开来,看到那铃铛时,顿时一愣,惊讶道:“这不是礼部送来的那些过端午的铃铛么?”
乔苒“嗯”了一声,目光落到柳传洲的身上,问他道:“这个东西熟悉吗?”
柳传洲神情茫然:“这不就是铃铛吗?”女孩握着铃铛看了他片刻,忽地笑了,“那你为何会往后退?”
往后退?柳传洲听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脚下,见自己不由自主的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茫然之色更显。
“我……我不知道。”他说着看向女孩子手里的铃铛,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