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五是民间欢庆的大日子。不,或者准确的说整个元月都是民间欢庆的大日子。
即便是寒窗苦读如他,也是准备过了元月初五再重新开始翻书的。
房相爷神情怔忪:做甄家子时候的事他已经许久没有再去想了,此时被束缚了双手双脚绑在木椅上,大抵是已经决定了赴死,反而倒是令他有心情来回忆往昔,回忆那段令他最绝望的日子。
他已有数十年没有去回忆这些事了。
“元月初五的庙会上你们玩的很开心,吃了好些路边的小食,有卤的豆腐,捧在油纸包里的炸食以及背在身上的竹筒浆饮……”女孩子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鲜少有所波动。
大抵不是局中人的缘故,对于局中人经历的过往,她的反应始终是平静的。
“你看,我上峰甄仕远哪有这么好的记性?连一次庙会上吃了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不过再如何平静,关于两人互换身份其中的破绽,女孩子还是开口轻哂了一声,道了出来。
早已被戳破自己多年布局的房相爷闻言神情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我太过追求完美了,却忘了你那位上峰本身并不是个完美的人。”
有时候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不过也正是因着你太过苛求完美,倒是叫我自我们甄大人口中听到了不少事。”女孩子同样平静的说着,“午时的时候你们排队去了庙中烧香,祈祷来年一切顺利……”
房相爷听到这一句,脸色有些复杂:事实上那个来年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不顺利的来年。
“走到庙门前,你还同族中兄弟姐妹一起去买了一碗梨枣汤。”
那种小贩推着车子叫卖的甜汤小食在庙会这等时候一向很受欢迎,素日里放在家中碰都不碰的梨枣汤放在那等时候却争抢着要。
原本逛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喝一碗梨枣汤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的那碗梨枣汤,那个小贩在给你时不小心撒了,是以又给你盛了一碗对不对?”乔苒看着面前房相爷的脸色,认真的问道。
房相爷面皮紧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便是默认了。
乔苒笑了笑,想到她追问甄仕远时甄仕远的反应。
“那枣子烧了许久了,黑乎乎的似个软虫,其实看了挺没胃口的。只是我见大家都喝了,便也喝了下去。”甄仕远说到这里,忍不住嫌恶的蹙了蹙眉,“入口虽然尚可,却混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似是学人做了什么药膳却又四不像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那小贩的甜汤车在庙前呆的久了,汤里还有股子檀香味,我捏着鼻子喝了小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了。族里的兄弟姐妹却道好喝,喝了不少呢!”说到这里,甄仕远不无感慨,“果真人与人之间的口味差异是极大的,那么难喝的东西他们也喝得下?”
到底是假的,即便用催眠摄魂的手段让甄仕远以为是真的,可那种痛苦却也只有面前的房相爷是真正经历过,是以甄仕远说起来除了嫌恶恶心之外并没有别的情绪了,让他复述,他也愿意啰嗦的重新复述一遍。
不似面前这位亲身经历过的房相爷,每每一次复述,都是心头的煎熬。
只是再如何回避,再如何不想记起当年的事,在女孩子漫不经心的话语中,那些记忆里的事还是再度涌上了心头。
乔苒看着房相爷的脸色愈发白的厉害,忍不住轻哂:“房相爷,你说到底是你的口味有问题还是大家的口味都出了问题?你觉得那是一碗正常的梨枣汤吗?”
到底相隔多年,更何况亲身经历的是他不是别人,乔苒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如她猜测的那样,只是依着本能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她能仅通过口述便能察觉出其中的问题,亲身经历的房相爷又怎会发现不了?
“你还记得那个卖梨枣汤的小贩的样子吗?不是当地人吧!”乔苒说道,这也是甄仕远口中所言的话,女孩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巴掌大的小城里,你这般好的记性若是见过定然记得住吧!你见过他吗?”
原本也没准备听房相爷的回答,毕竟他的不配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没想到房相爷却在此时开口了。
“没有。”房相爷涩声道,“我没见过他,之前没有见过,之后更是再没有见过了。”
女孩子看着他的反应,抿唇轻哂。
眼前这位查案断案的能力无疑是极厉害的,只是有些事涉及自身,尤其还是一些他不愿想起的事便会令他下意识的忽略。
这与能力无关,只是那些事情他下意识的不想面对而已,自然也不会如她这般注意每一处的细节。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可能,兴许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女孩子笑着,再次轻哂了起来,“你在少年时在当地很是有名,破过不少案子,可还记得当年那个慧眼识人的姓杜的县令?”
房相爷抬眸,脸色有些灰败,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记得杜县令,他有问题么?”
“他没有什么问题,”乔苒笑了笑,说道,“只是你还记得杜县令是哪里人士吗?”
房相爷看着她,目光微闪,双唇动了动:“长安。”
逢年过节,当时很是看好他的杜县令总会自老家长安带回一些特产来与他,他记得很是清楚。巴掌大的小城里,民风淳朴,各家各户关系之间都很是不错。
“杜县令的老宅在石子巷口,”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反问他,“房相爷已在长安呆了这么多年,应当知道这个石子巷在哪里吧?”
“离刑部衙门不远处。”房相爷说道。
他来长安之后曾经经过石子巷,还特意去看过,不过杜县令在他伤好之后没多久便因病逝世了,是以他也只是看了看,并没有逗留。
“杜县令老家家宅旁住着一户姓甄的人家,那时候那个姓甄的小吏在刑部当差,后来抚养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那孩子如今也在刑部当值,随了他姓,姓甄单名一个止字。”乔苒淡淡的说道,“这当然有可能是巧合,我只是将我所知告诉你而已,是与不是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房相爷闭眼,灰白的脸色愈发白的厉害,久久不曾出声。
其实事情说到这里已经能大抵猜出当年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