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传洲将最后一口饭扒拉入腹,而后打了个饱嗝,神情惬意的瘫坐在椅子上,道:“如今的陛下虽说没有充盈后宫,整个皇城之内,真正的主子也只陛下和大殿下两位,可这两位近些时日却委实令太医署忙的焦头烂额,我虽还没有机会为陛下和大殿下看诊,可后面小跑着打下手也是要的,跑的急了有时候就懒得换洗袍子了。”
这话让乔苒有些意外:“陛下和大殿下近些时日身体欠佳么?”若是如此的话,怎的没听她那个大嘴巴的上峰甄仕远说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柳传洲揉着吃饱的肚子,同她说着,“陛下忧思过多,难以入眠,老毛病了。”
听到“忧思过多”乔苒恍然:“陛下似乎有熏香提神做事的习惯。”
柳传洲点头,叹了口气,似是怜悯:“陛下也有些可怜呢!”
“你一个小小的太医署大夫,陛下用你可怜?”红豆憋了好一会儿了,这话一出,立刻插了一句话进来。
她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有自己朴素的道理,虽然很多话有些伤人,但细一想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柳传洲再次被噎了一下,瞪了眼红豆:“你懂个什么?”
陛下以女子之身为帝,要坐稳这个位子并不容易,因着不同寻常,所以众人落在她身上的审视会更多,也会更严格。政绩平平的,无功无过对她来说就是大过,所以,她要成为一个明君。
“陛下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个很努力的人,但要做明君,她必须更努力。”乔苒说道,有些事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了。
在她看来,如今的陛下同寻常人相比,确实是个聪明人,也很努力,可要从一个从未被作为储君培养过的公主直接跳跃成为一个史书留名的明君,陛下需要的不止是努力,更需要经验阅历的沉淀。她并非天赋异禀天生帝王之人,却又不得不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长,揠苗助长总会有些影响,如今陛下不过三十出头便已青丝染雪便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陛下熏香提神做事,忧思过多不奇怪。
至于大殿下,乔苒不是圣人,也委实难以对这个笨拙的因着一己喜好便随意害人的大殿下产生什么喜好之情来。
略过陛下,提起大殿下,柳传洲神情也是无比复杂:“大殿下真不是个好的病人。”
好的病人是主动配合大夫的,这样的病人即便不能痊愈,也能让大夫和药效发挥最大的作用,可大殿下……真要说出来那便有些大不敬了。
大殿下非但不主动配合大夫,还会时常就似个孩子一般同大夫反着来,就像习惯了哭闹尝到甜头的孩子一般用作践自己身体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殿下当然还能说是个孩子,可他不是普通的孩子,是陛下唯一的子嗣,自小用金山银山以及无数太医心血药材堆砌起来活到那么大的孩子。
他是个孩子,却不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于私,他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耗费在他身上的钱财都不知能养活多少天灾之下活活饿死的百姓了。这话不是他说的,是有一日,大殿下又胡闹,引来陛下时陛下说的。于公,作为大殿下,他得了作为大殿下的好处,毕竟,若是出生在寻常人家的孩子的话,根本不可能活到这么大。得了好处,却没有表现过哪怕一点点身为储君的自觉。他就似个寻常的孩子一般,没有学会公平待人,仅凭一己喜恶随意为之。
唯一能让他听话的也就只有原大小姐了,可原大小姐也不是时时都在的,更何况太医署的那几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对于与他们医道不同的符医,多少是不大喜欢的,因着这个缘故,若非不得已,太医署也不会去寻原大小姐。
就因着这两个病人,这些天太医署忙的够呛。
“大殿下那里既然有原大小姐在,太医署按理说不必那么麻烦才是。”乔苒听罢,却觉得有些奇怪,“我早前就曾听闻大殿下那里有原大小姐看着,不会有事,年宴那一日无意见到大殿下,似乎日常用药也都是原大小姐给的。”
“平日里确实是这样,”柳传洲点头道,“不过近些时日,大殿下一会儿吃错东西,一会儿又踢被子受了凉,一会儿又看花落水什么的,为此都发落了几批下人,这些小毛小病都是太医署在诊治,自然不成。”
其实,原先太医署还是想将此事交给原大小姐的,没想到原大小姐却以这些病本就是太医署所长这话堵了回来。
说者有没有心他不知道,不过听者却是真的气坏了。太医署里不少大夫,尤其是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为此气的请了好几日的假。
原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是太医署只配治这些小毛小病不成?只是气归气,最终这件事还是落到太医署头上来了。可太医署前去的大夫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又发了一通火,原因无他,开药方时,大夫询问原大小姐大殿下的身子禁忌,却被原大小姐以“你是太医,何故还要来问我”这句话给堵了回来。
原先大家还在奇怪大殿下这胡闹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如今私下里不少人,哦,主要是他们太医署的人都在说,这分明就是同原大小姐学的。
难怪大殿下如此喜欢原大小姐,原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没有道理的。
发了一通牢骚,柳传洲心里舒畅了不少,倒是对面的女孩子认真听着,听到这里,却是若有所思,顿了半晌之后,才道:“吃错东西、看花落水、踢被子受凉,这不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么?大殿下如此听原大小姐的话,你们便不曾请原大小姐劝劝?”
“没用啊!”柳传洲闻言却叹了口气,道,“劝是早劝过了,没什么用处。”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再问,垂眸若有所思。
又发了几句牢骚觉得肚子空了一些的柳传洲再次起身走到锅旁,用锅铲盛了最后一点饭,就着饭菜的汤汁尽数入腹之后柳传洲才起身告辞。
吃的如此干净……红豆抽了抽嘴角,对一旁的唐中元道:“这饭桶比你还能吃,下次饭点见他来莫要轻易让他进门了。”
唐中元:“……”他不过是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饭量,一顿两大碗,不是很正常么?
一旁揪着小白后颈让小白动弹不得的裴卿卿见没有人注意她们,便朝乔苒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附耳过来,有悄悄话要对她说。
小丫头要做什么?乔苒笑着摇了摇头,低下身子,便见裴卿卿坐直了身子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乔小姐,我瞧你方才在那个姓柳的饭桶说完话之后,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要不要我跑一趟,把张解给你找来?”
这种时候,可是张解出现的大好机会呢!诶,她当真是每天都在为张解这个不省心的操碎了心,裴卿卿无奈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