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声:“谢大人。”
谢承泽看了她片刻,干脆抱着卷宗往一旁迈了一步之后坐了下来,这是个极其守礼的位置。
乔苒看向一人之隔的谢承泽,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卷宗之上,见只是一些与案子无关的卷宗便没有催促他离开,而是开口回他道:“我在想真真公主。”
这个女子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势进入了她的眼帘,而后几乎每一件事上都有她存在的影子,委实是令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我不明白以她那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做这些恶事。”乔苒说道,“好似浑身上下所有的灵气都用来作恶以及掌握尺度使自己免受责罚了。”
“这世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要能完全了解掌控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否则也不会有人心易变之说了。”谢承泽闻言静静的道了一句之后便又道,“在真真公主未看上解之并与我同和修交恶之前,她对我谢家的儿郎还算客气。”
这一点乔苒是认同的,毕竟真真公主作恶清楚的知道什么人可以动手什么人不可以动手。
“所以,此前,我作为谢氏子曾有数次见过真真公主。”谢承泽看着面前摇曳的树影,思绪仿佛已经飘远了一般,他道,“我曾经看到过她哭。”
真真公主会哭?这种话此时听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乔苒一哂。
女孩子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泄露了几分她的真实心绪。
谢承泽却道:“是,我曾看到过她哭。”
“为什么?”乔苒问谢承泽。
“为一匹马。”谢承泽说道,“据说是从小养到大的马生病死了,所以她哭了。”
“因为她为一匹马哭,便是还有良心,便是内心存着善念?”乔苒笑了,眼底嘲讽更浓,“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人的一生也不见她哭,这叫心存善念?”
“当然不算。”谢承泽说道。虽说命无贵贱,可相比她为一匹马落泪,死在她手上的人命更多,这一点他清楚的很,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为真真公主说话。
“那匹马是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谢承泽道,“我说的是没来长安之前,自出生起就与她一道长大的,那时候她哭时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些话,其中一句我记得尤为清晰。”
只要乔苒想,自也能做个合格的听众。是以,女孩子很是配合的问道:“哪句话?”
谢承泽看了她一眼,回道:“她说和我一起长大的就只剩下你了,现在连你也走了,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伤感。”
乔苒听罢“哦”了一声,又问谢承泽:“那除了这匹马之外同她一起长大的可有什么人?”她说的不是绿意这等十多岁入府陪伴真真公主的,而是真正字面上的从小一起长大。
谢承泽听到这里,目光微凝,顿了片刻之后,道:“有一个奶娘,两个小厮还有个奶娘的女儿。”
乔苒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挑眉:“我记得现在真真公主身边的侍婢之中并没有什么奶娘的女儿吧!”
在徐十小姐的事情发生之前,真真公主身边是绿意等侍婢,这其中并没有奶娘的女儿这等人。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谢承泽说道。
乔苒偏了偏头,看向谢承泽:“怎么死的?”
谢承泽回看了过来,目光在触及到女孩子望过来的眼神时转向一旁:“那两个小厮是办事不利,被真真公主重杖责罚,夜里发起了高烧,第二日一大早便没了。”
“所以这是因为她重打至死的,不是么?”乔苒说道。
谢承泽微微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过诊治的大夫曾说过这两人年轻,状况也好转了,应当是能熬过去的,结果第二日一早人便走了。有人说看到被抬去乱葬岗的尸体脖颈处有掐痕,还有人说看到真真公主夜半出现在那两个小厮的门前,众说纷纭,不过他们因真真公主而死,这是不争的事实。”不同一个是重打至死,一个是重打之后唯恐人不死还动手,生生要将人置之死地为止。
这只是狠毒与更狠毒之间的区别了。
“奶娘和奶娘女儿的死与这两个小厮之间有异曲同工之感。”谢承泽道,“说是奶娘和奶娘的女儿偷盗了真真公主的物件,可两人一口咬定道这是她赏赐的,真真公主一锤定音,这两人自然也逃不脱活活被打死的下场。”
谢承泽显然不欲多说这些事情,寥寥数语便将事情说完准备就此结果,女孩子却抬眸,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之色,顿了顿之后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陪着她的人都死了,只有一匹马免遭毒手?”
这话是说的没错,可不知道为什么听来总觉得怪怪的。谢承泽有一瞬间的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你觉得……人和马之间有区别吗?”乔苒又问谢承泽。
谢承泽垂眸沉思了一刻,半晌之后,才道:“人会说话,而马不会。”女孩子似乎因此怀疑什么了。
对谢承泽的回答,乔苒很是满意。
“真真公主本性嗜杀,所以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女孩子想了想,忍不住起身,背着手开始来回踱步,这也是她开始思考事情的反应之一,“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真真公主让这两个小厮和奶娘以及奶娘女儿的死都显得有些牵强,似乎纯粹只想要他们死而已。”
“所以,你说,死人和活人之间有区别吗?”女孩子再次问谢承泽。
这一次,谢承泽没有迟疑,而是定定的看着她开口直道:“死人不会说话。”当然他不是指封仵作的“尸体会说话”那等说话,而是另一个意思:死人能保守永远的秘密。
“我觉得真真公主也有一个秘密。”乔苒停下了踱步,看过来的眸子熠熠生辉,“或许这个秘密才是让陛下如此对待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