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岳抬抬下巴:“要是我请你唱一个月的戏,一毛钱不给,我问你唱不唱?”
“当然唱,你让我唱一辈子我也唱啊。”
“……不要突然卖萌,我意思是如果我是其他客人的话。”
“哦。”露生回过味儿来,脸上一红:“那是自然不唱的。”他玲珑心地的人,一说就懂:“你说姚斌在说谎话,占了便宜还卖乖。”
“聪明,就是这个道理。”金求岳站起身来:“一个企业高管,处在最年富力强的黄金阶段,在一个毫无职业前景的岗位上蹲着不动,不仅事业没有进展,生活还到处受气,居然这样坚持了快十年。这他妈岂止是忠心?简直是痴情,放在小说里我都快以为他跟我爷爷有一腿了。”
露生掩口笑道:“你的嘴!太爷也敢编派。”
求岳也笑:“一个这么忠心的高管,他手下的工人懒得出油,你觉得这很正常吗?”
“或许他只是无能呢?”
“无能?”求岳爆笑起来,“给你讲过我以前的事没有?”
露生抿嘴儿一笑,静静听着。
“我之前也是董事长,自己有个集团,手底下有个跟姚斌一样的高管,是我的学姐,叫郑美容。她面临的环境比姚斌恶劣多了,因为我什么事都不管,我只管签字等钱,公司其实是她在负责的。我惹的事情她来擦屁股,我谈砸的案子她来善后,整个集团十几个子公司几十个部门,每天都在call她,而她手上连一成股票都没有。你觉得她苦不苦?可就是这么苦,好多企业巨头挖她,她愣是没走。”
露生听出别的意思了:“她对你可真有情……”
金总要对这个小白兔扶额了:“她孩子都有了,宝贝儿,你能不能不要总把商战片搞成言情剧?”
“哦。”露生脸又红了:“所以她为什么不走呢?”
金总呲牙笑笑:“真正办事的时候,大家不会问我的,大家都问郑总。”
露生心中一凛:“这女人把你架空了。”
求岳点点头:“一个人在没道理留下来的环境里留那么久,只能说明,这个地方一定有别人看不见的丰厚的利润。没人会做亏本的生意。”他点点露生:“我爷爷不是傻逼,你少爷也不是傻逼,郑美容架空我,我心知肚明,但我用得到她,所以我不跟她翻脸。你少爷也是一样,他用得到姚斌,所以一直留着他,你说留着他是为什么?”
露生脱口而出:“因为他制得住老家这些人——他才不是真无能。”
金求岳靠在书桌上:“别的事情我看不明白,生意场上这些狗屁伎俩,老子从小看到大,闭眼都知道他们什么套路。”
他说话带着酒意,此时竟有些匪气,也像宝剑锋利的锐气,露生望着他,心中有些惴惴。迟疑片刻,他思忖道:“照这样说,咱们还是要靠着姚厂长……可我怎么觉得似乎不该这样?”
“靠他?”金求岳恶笑一声:“我还艹他呢!”他拨拨露生的下巴:“傻归傻,警惕性还是挺高的。”
黛玉兽还是有点天真,不过胜在聪明,只要多教几次,很快就能成为左膀右臂。
此时夜已深了,寒星垂落,两人都不觉得困,爬在书桌边上,越说越起劲,又拿了纸笔来,边画边说。
金求岳在纸上画了两个猪头:“姚斌和金孝麟之间有冲突,这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但他们其实是一个统一的子公司,姚斌负责市场和生产,金孝麟负责原材料供应,这两只猪其实都从公司获得利益。我们还在南京的时候,他们是两只野猪,天高皇帝远,虽然经常打架,但过得还算滋润。”
露生点点头。
求岳又画一个王冠:“可是现在我们从战略统筹,变成直辖管理,我直接接手了句容厂,两只猪谁都做不了老大,因为我才是老大。你说他们之中,谁会帮我?”
露生敏锐道:“谁也不会帮你,因为你才是最麻烦的那个人。你一来,他们能得的厚利,都要被分走了。”
求岳比个拇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这两只猪本身还不共戴天,都想借着我的手先把对方干掉。你知道今天被打的工人什么来历?他们不是一般的工人,姚斌故意把他们送来,就是来给我找麻烦的——算了这个先不说了。”他在猪头上打了个大叉:“金孝麟不过是蠢,姚斌是毒,姚斌比金孝麟危险多了。当初你少爷敢用他,是因为家里不缺这点钱,也不在乎他作妖,但现在不一样,他从小头目变成大boss了。”他直起身来:“真他妈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露生托着下巴出神:“你心里有主意没有?”
求岳低着头:“走一步算一步,要看齐松义能不能把我交待的事情办好。”
露生听得“齐松义”三个字,眼睛微微一动。
求岳仰头望向窗外,抓了抓光头:“嗐,平时天天说马云马化腾,现在知道自己跟他们差距有多大了,我要是有他们的本事,估计早把句容厂翻开干了。”
露生见他有些沮丧的意思,不由得柔声劝慰:“虽然不知道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有多厉害,不过据我看来,你也未必不如他们。”
金求岳被他逗笑了:“你知道马化腾是谁?”
露生不服气道:“管他是谁呢?差也差不了多少,他是马化腾,你好歹也算一个牛化腾。”
金求岳:“……”
露生:“马风。”
金求岳笑疯了,黛玉兽今天晚上是突然开启卖萌功能吗?
两人面面相觑,都笑得挠墙。笑罢都擦眼泪,沉沉心绪也豁然开朗。露生揉着笑红的脸,起身道:“好了不笑了,再笑把人都惊动了,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我打水来你洗一洗,你把那茶再喝两口,别带着酒睡。”
金求岳一把将他拉回怀里:“别走,我还有事问你。”
露生轻轻挣开他:“什么事?”
求岳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对面蹲下来:“正事说完了,之前的遗案咱们解决一下,我问了你还没回答我,来的路上怎么哭了?还是头天晚上哭了?”
露生不料他突然问这个,一时有些讷讷,支吾片刻:“也没什么,我一点小事就爱哭的人,做噩梦吓着了。”
“你还跟我说谎?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露生咬了咬嘴唇。
两人都沉默。
求岳眯着醉眼,捧了他的手:“行,你不说,那我来说。我们从南京过来,带的人,都是你来决定,你决定好了,再给我过目,我记得报上来的名单,里面有柳婶,还有几个我忘记的名字。”
露生垂下眼睛,心中隐隐又有泪意,睫毛也不敢抬了。
“结果临到走的那天,柳婶,你不带了,丫鬟,你也只带了两个,干活儿的佣人,就带了一个,其他都是我爷爷叫来的打手。柳婶对你那么好,娇红也是你专用的丫鬟。你把她们都留在南京了。”求岳盯着他:“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