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征正色道:“小姐。”
“嗯?”
“以后,不可以再叫闵老爷爹爹了。这天下能做你爹爹的,只有当今皇上,你得称他为父皇。”
“可是,”一姗有些不情愿,迎上程征坚定的目光,“好吧,知道了。果然,皇宫的规矩真多。”
程征语重心长:“你慢慢适应了就好了,你姐姐会帮你的。你虽然贵为公主,不过也要谨言慎行,不能想到什么就口无遮拦。”
一姗不耐烦了:“好了,知道了。别再教我这么多规矩了,好头疼。你讲讲你的家人吧,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程征疑问,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倒是头一回。
“对啊,说啊,我听着呢。你家中几人?你小时候有没有像我一样去戏弄教书先生?”
程征略作沉思,“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弟弟远信小时候很调皮,读书不用功,接连请了十多位教书先生都被他气走了。有时候远信在书房门上放一包面粉,先生一开门上洒的脸上身都是。有时候又会放东西在先生的茶里,先生喝完了茶,看到茶叶下面怎么有怪怪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蟋蟀,然后气的再也不来了。还有时候远信把先生的椅子锯断一根腿又放好,先生坐下去的时候会摔下来。”
一姗见他讲的生动有趣,说,“你弟弟真有意思呢,跟你一点也不像,你很严肃的样子。”
“我可能是习惯了军中生活吧。我们云族人从小就习武,刚开始他还肯学,后来觉得又累又枯燥,每天练来练去很没意思,就不学了,长大一点后,他一个人在外到处闯荡。现在不知道他正在哪个地方作怪呢。”程征难得说这么多,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不禁也开始想念家人了。房顶的月亮,确实比较圆。
身旁的一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程征肩头睡着了。程征解开身上的披风,怕惊醒一姗,被一姗靠着的肩膀尽量保持着稳定,另一只手一来二去折腾几次总算给她披上了。
再说远信这边,老人传给远信心诀和阵法,费了不少气力,又让他练了几遍,此时已是第二天,老人体力明显不支,咳得更加厉害。
远信担心老人,焦急的说,“前辈,我出洞去给你寻些吃的吧,洞外还有我的干粮呢。”
老人微微摇了一下头,有气无力的说,“不必了。”
远信以为老人怕他一去不返,认真的保证,“前辈,我不会趁机溜走的。”
老人却说,“我知道,你将水袋给我,已知你善良。在棋局中,你虽耍些小手段,但本性并不坏。”
远信疑问,“前辈既信得过我,为何不让我出去?”
“我已行将就木,我自己清楚。你熟记此心诀和阵法,日后细看此书,必有所成。”老人说话都气喘吁吁,很是虚弱。
“前辈,前辈快喝点水。”远信拿起水袋,把仅剩的一点水倒在了老人唇上。
老人从身下拿出一本书,递给远信,“还有这一本剑法,你既不喜武功,也不勉强你学。日后遇到有心之人,送与他便是。只有一点,你须谨记。”
“前辈请讲。”
“这阵法和剑法,不可传给奸恶小人,且日后不可用这些功夫伤害贤良忠义之士。”
“好,我记住了。”老人这番话着实让远信汗颜,他竟有如此心胸和气魄,想他年轻时在江湖上必然也是一位人物。
“你走吧。”老人了却心愿,如抽尽气力,声音也低下来,“在你摔下来的地方,往下挖两尺,就能打开洞口的石板。我往日进出洞内,就在此处。”
远信迟疑,“那前辈您?”
老人挥手打发他,“去吧,去吧。记住我的话。”
这一刻,原本是远信最希望到来的,只是现在来了,心中却百味杂陈。他对这位不知来历,不知姓名的老人深感佩服,甚至觉得有些愧对于他。仅一天的相处,就让他泛起不舍的情绪,这是怎么了,他一向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啊。远信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这种小女人家的拖拖拉拉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自己是个连家都舍得的人,怎么可以如此磨磨唧唧。赶快出去吧,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埋藏机关处的石砂质地松散很好挖,没费太多力气,许是老人以前常进常出。没挖多久远信就摸到一块硬铁球,转动铁球,上方的石板便开了。
“晚辈告辞了,前辈多保重。”确实有些不舍。没有听到应声,远信朝老人望去,发现他平静的超乎寻常,前去试探老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远信心中一片冰凉,你竟这样走了。你就如此放心我吗,你就不怕你的毕生绝学落入歹人之手吗,你就不怕你看错了人吗?你走的如此干脆,没有丝毫牵挂吗?死,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是解脱吗?
他第一次对死亡有概念是因为他父亲,他永远不会忘了看到父亲的遗体时的感受,父亲躺在那里,冰冰凉凉,一动不动,任凭母亲哭倒在侧。这,是你最爱的女人啊,这是为了你放弃了做一国公主的女人啊,这是为你生儿育女放弃一世荣华甘于平庸的女人啊,这是你曾许诺陪她一生的女人啊,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忍心看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爹你不是教过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要说一不二的吗,你怎么连对自己女人的承诺都遵守不了?你走的甘心吗?
远信对老人磕了三个头,“师父走好。”而后又拿地上的碎石头堆着埋了老人,想立块碑却不知道写什么,不知老人来历和身份,干脆就不写了。远信又拜了一拜,才出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