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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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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太子归来

想说这皇城根儿的夜色里最少不得的就是这京城里的公子少爷们,那面上有多少分的光鲜亮堂,这背后头就有多少分的龌龊肮脏,个个的不是善主儿,窑子烟馆,男色优伶,遛鸟斗蛐,这帮子二世主们能怕过谁犯过谁,生就了就是来这世道上乐一回的不是

可这公子哥堆里也是得分分层的,要说他们真怵谁,那绝对不是他们各家的老子娘,更不可能是那逢年过节才去磕个响头点个卯的牌位香了,这太子 党的说法就是由这来的。

现在的人做生意可比上百年前的老北京有讲头,不能见谁都招呼“大爷,您来啦”,逢迎哈腰都得喊个“某公子”的,这京城可是面儿小官儿大的地啊,谁得罪得起谁啊,可这“太子党”可不是谁都能呼的!进门出门都不见得有人大呼小叫了,只有人伛着身子掂量着说着“您这边请”,便不敢再作什么声了。这就是真正的太 子爷来了呀!

顾辰西,京城哥堆里涉得深的都唤他西太子,有的开起玩笑来还叫他三太子,只因着他里外都排行老三,那脾气也跟那闹海的哪咤似的,炸起毛来没人收得住,也就那哥亲的几个发小才敢叫唤他一声西子。

说三代才能养出个贵族,要说这顾家,可就有点讲头了,最早那是西南滇军那一支的,祖上光绪爷那会儿就是戎马一身,后来跟着孙先生北伐讨袁,也是声名威震,到了国难时期,顾家的男人更是一腔热血,进了黄埔,为国捐躯连眉头也不带皱一下的。要不怎么说军界儿里头都流传着句话,顾家生娃,骑马打枪!

现如今到了顾辰西这辈更是子孙满堂,散播到任何一条道上也都是人中龙凤,这最正的也就是顾伯任顾老爷子这支,先后娶了三房,战争年代,前两氏立室不久便都失散了,只这第三房郁氏一直跟着老爷子南征北战,开支散叶。顾伯任年轻那会儿,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身上被轰了十几个窟窿眼,却硬是把敌人拦在了火线外。底下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前头是两个儿子,第二房给老爷子留了两个女儿,如今的老太太又给老爷子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这顾家的四个儿子自不必说,都有乃父之风,从政从军从商,把持着机关紧要,在 这皇城里可都是一咳嗽都有响声的人物。再小辈儿的,三个儿子给顾老爷子生了仨孙子,老爷子不高兴了,都说这顾家多得是带把的小子,可少有人知道,其实顾老爷子一直盼着能在孙子辈儿里抱个女娃娃,对这事明里暗里给几个儿子施压了不只一次两次,这倒好,老四的媳妇正好了生了个丫头,老爷子笑得可合不拢嘴啊!只 是这之后顾家老四就出了事,虽然追了一等功,可小儿子的事还是让老太太大病了一场,自此就把个小孙女带在了身边。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打仗的什么地头没去过,给这四个孙子辈的小毛孩子取了个东南西北的名儿,顾辰西正好排行老三,底下就一个小丫头顾北。

从这来说顾辰西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太 子 党,从老子的老子的老子那就在这北京城里震慑着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他的叔伯辈儿可就是京城太子 党的领jūn_rén物。如今开支散叶,有道是有人可以说个话的地儿就绝对不会没有他们姓顾的,后台硬,上头那一辈又都正当权,那些个堂叔伯们要不就在军区里领着个 首长的头衔,要不就在地方上放个屁都能响得人抖三抖,要说那两个肩头上都放着三颗金星的在顾家也不是什么宝贝。

今儿的日子可是近一个月来城里头最值得期待的,别说那些个平日里就花天糊地的公子哥儿们,就连这京城里头稍有点名气的小名媛可都知道,为了今天晚上,顾家、简家、叶家几家的几个小辈儿们可是捣腾大半月了。虽然都还是不敢惊动上头的老子,可这阵势也是难得的热闹。要说这能劳烦了这一帮子活祖宗的还能有谁, 可不就是那西太 子么。

顾辰西这趟从美国回来,可算是彻底地把自己这几年在国外的那些个翻江倒海的劲儿都端回老巢来了,一下飞机,只来得及让人把行礼都扔回家去,就被几个发小催命似的催到了今儿晚上的主场,一路上从外环飙到长安街,仗着那几个零的牌照,楞是没有被拦下来,一路畅通无阻。

“呦呵,西少,可把您给盼来了呵!”刚踏进里头,就被等在外头眼尖儿的贺公子给逮着了,顾辰西正纳闷着今儿怎么弄了这么个角色在这候着呢,抬头一看才想着这会所不就是他们家的么。想这贺公子说起来也还是自己母亲娘家那边的人,顾辰西也热络地笑着拍了一下对方的肩,颇有些回家看到亲人的感觉。

“人都到了”顾辰西边进电梯边问着身边的贺公子。

“到了到了,都齐了,叶少和简少前脚刚进,就等您呢!”贺公子忙赔笑着答话,手上也不闲着,摁了电梯按钮,心里暗想着今儿自己特地出来候着可真候对了,这个祖宗爷回来,还指不定往后这京里的事儿要怎么翻牌呢,今天这头一个接风的可是自己,以后总还会留点脸面不是。

顾辰西听了随意地“恩”了一声就没再说其他的,直到电梯门打开,他毫不客气地率先走了出去,贺公子也只得跟在后头。

顾西太 子 爷的脾气向来乖张,恼起来更是六亲不认的主儿。五年前这位小爷在北京城里头掀起的轩然大波可是让人想忘都忘不掉,这边一帮子人忙着收拾烂摊子,那边他甩甩手就去了国外,这一去就是五年,连顾老爷子大寿都没回来,外头的人只道是当年他年少气盛,传得盛的也不过说这将门之后“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再多的话可就没人敢多说了。现如今这小爷可是硬着翅膀回来的,明白人更是不敢再多提些什么。

“嗨!主角驾到了嗨!”

这一层的会所都被包了,里头的灯光和音乐马上把人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即使这样,眼尖的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踏进来的顾辰西,就算是在这帮子皇城小主堆儿里,他这身子凌厉的乖张气,样貌更是矜贵,站在人堆里就是显眼,虽然下了飞机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免不了显现疲惫,可就像夏楠说的,“顾辰西,你 知道吗你站哪我都能一眼就认得你!”

夏楠……

这个名字好像只是想到,只是起个头,都像是长在心尖儿上的头发丝,牵动得他太阳穴都汩汩地疼。

“辰西!”简思尔听到了声响就往这边迎了过来,伸手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你怎么也来了”顾辰西扬了扬眉,“刚回来怎么不在家呆着”

“哼,你不是也刚回来么……”简思尔嘟了嘟嘴,手还是拽着顾辰西。

“这丫头不见你一天就不消停,坐进来到现在眼睛就盯着这门,就差没穿出条孔了!”简洁刚才就跟简思尔坐在一道,看到她这个小堂妹不管不顾地往这边来就知道是她等的人来了。

“姐!”简思尔佯怒。

顾辰西扬起嘴角看了眼脸颊微红的简思尔,不留痕迹的把手抽出来,拍了下她的头,转头问简洁,

“他们人呢”

“呶”简洁朝一边努了努嘴,“在那儿呢!”

朝着方向看去,几个穿着真空旗袍的姑娘正跪着调酒,几个小爷不知谁说了什么,正乐着。顾辰西径直走了过去。简思尔立马想跟上去,被简洁一把拉住,笑着扯了扯她。

“这人都已经到了,你就别黏糊了。”简思尔听了脸一红,打掉简洁的手,也不好再跟过去,只得跟着转去了别处。

“呦,这是谁啊!小爷可真上年头没见过这活人了啊!”聂铮见着来人第一个调侃。

“恩,看这小模样还真越发水润了!”简默很徜徉地靠在皮座上,懒懒地瞄了一眼,认真地评价。

“去你丫的!”顾辰西踢开几脚,嘴上笑咪咪地挑了个空位置坐了进去。

“怎么这么晚才到”坐在旁边的正好是顾辰南,虽然不像聂铮他们几个,可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是去年去伦敦出差的时候见过这个堂弟,这算来也快一年了,所以今天也是特地来给他接风的。

“飞机晚点了。”顾辰西随便编排了个理由,拿起一边的酒杯,跟顾辰南碰了碰就灌进一大口,这一路上过来连水都没进一滴,他这是渴了。

顾辰南也灌了一大口,嘴上却没忘记,

“大哥今天部里有事儿出不来,让我给他带个信,回来了就先回家看看。”

“知道,让他忙他的吧!”顾辰西指了指空酒杯,示意旗袍姑娘再给自己满上,“你坐会儿也回吧!晚了宁宁那丫头又该找你了!”

“就你知道!”顾辰南笑了,拿起杯子又跟他碰了一杯,辰西说得没错,简宁那丫头最讨厌他身上有烟酒味儿。

“二哥,你也就让她制!”

“你小子……”顾辰南拿手虚指了两次顾辰西,拿起酒杯清了杯中的,“那我可先走了,你也悠着点,刚回来,多休息休息!”

说完,顾辰南便站起了身,今儿在这的都是跟顾辰西一块儿的发小,这堆子人从小就是疯在一起的,他虽年长不了几岁,但在他们眼里头毕竟是个“家长代表”,凑这也不合适,顾辰西朝他摆摆手,无言地把他二哥给拜回去了。

“西少,您的酒。”前脚顾辰南刚走,这边旗袍姑娘就拿着杯酒挨到了顾辰西旁边的位置。

“行了,这家长代表可算是走了!”叶祁见顾辰南走了呼了口大气,一手搂过旁边的姑娘,顾辰西朝他看了看,又瞄了一眼他旁边的妞,不是旗袍制服的,应该是哪家的姑娘吧,眼不熟,也就没打招呼。

“西少,今晚上,您要怎么玩,咱们可都奉陪到底啊!”聂铮带头起哄,底下一帮哥们姐们齐齐响应。

“随便玩,我埋单!”顾辰西豪气地甩出六个字,引得叫好声一片。

池子里音乐更盛了,搂着明星妞儿疯跳的,找个角落就亲成一团的,拉着个穿旗袍的就直接进了包房的,这都不新鲜,男的对男的,几个一起进的,这都不好说,为了多点刺激拿几包料的也不少。

顾辰西见几个人都玩开了,聂铮几个早不知道闪哪去了,这才坐到了叶礼边上,这一大晚上就他一个人坐着,真是“遗世而独立”啊!

“您这是出淤泥而不染呢”顾辰西见旗袍妞都被带走了,自己动手给两人倒了酒。

“西子。”叶礼没接他的话,反倒是突然唤了他一声,让顾辰西听了都有些恍惚,“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顾辰西抿了口酒,进来后空腹就闷了几杯,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喝下去竟有些涩,“不走了!”

“恩……那就好!都看到了”叶礼笑了笑,一手拍上顾辰西的肩膀。

“还没细看,刚才在机场也就翻了翻。”顾辰西拿出烟盒,点了支烟,“总之,谢了!”

“我好象听到有人要谢啊……”简默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这头的动静,故意在边上冷冷地吹了一句,顾三这小子一走就是五年,顾家为了能让他回来什么法子都搬出来了,这次自己和叶老大可算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才把这祖宗给请了回来。

“这不大恩不言谢么,简二,我回来前小北可刚跟我联系过!小丫头赌着气一直这么飘着不回来,你倒是送佛送到西,帮我们老顾家的这宝贝丫头也给兜回来的才好啊。”顾辰西也一点不忸怩,给三人倒了酒,嘴上还不忘给简默下套。

简默面上没什么表情,可顾辰西知道他是压到了他的软轴了。

“行了,都是自己兄弟,你们还准备互相埋汰呀!”叶礼的话把三个人都说乐了,拿起杯子默契的碰了碰!

这仨边喝酒边逗乐子,这样的时光似乎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时间变了,地点变了,场景也变了。只是这三人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毛头小子的年代,顾辰西本就是顾家的混世魔王,跟着简默这泥鳅和叶家的老大,三个人闹到哪都能弄得飞狗跳,把各家的老太爷老祖宗都抖落得敬谢神明赶紧收了这三活祖宗。那时候的大院里,谁不 知道孩子堆里的叶大、简二、顾三,进了谁家的院子,谁家都要把门关得严严的,只除了最里边儿的夏家,只因着那家也有个小祖宗,整天扑腾着要跟他们桃源四结义,直上梁山做好汉,后来结义不成,更是一路跟他们杠着走。

三个人聊了很多,也喝了不少,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以前顾辰西变得异常清醒,从场子里出来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还是前半夜,他丢下那一大摊子人,一个人开车去了西郊的大院儿,那里有棵老槐树,他下了车,一个人坐到槐树底下,这大院儿早就已经没人住了,可这槐树底下的位置正好对着对门二楼的窗户。顾辰西 顺手给自己点了根烟,眯着眼抽,其实他本来还想去什刹海去香山去雍和宫……好多地方好象从下飞机开始就已经在他脑袋里盘转开了,可是后来一坐下就不想起来 了,烟点了一支又一支,槐树根边堆了一堆的烟头,直到天都大半亮了,掏空了身上所有的烟盒,他还是没想明白,夏楠,我怎么就这么把你给弄丢了呢!

第二章记忆里的夏

在夏楠的印象里,北京的夏天总是既热又燥,这样的感受似乎从她有记忆以来便是如此。八九十年代的军区大院,粗壮的槐树上,知了可以叫满一整个夏天,这个时候的阳光总能强健地射穿茂密的枝叶,在难得的一片树yin下射出一块块斑斑驳驳的金钱币,夏楠在动物世界的豹子身上看到过这种金钱币,还没上学的时候,她总能有一个夏天的时光在槐树下一块一块地跳来跳去,跳得浑身都湿透,头发都粘在脖子上。

这样的夏天伴随着记忆的热度炽刻在夏楠年轻的生命里,就像顾辰西这个名字,烧灼镂刻,犹如夏日的大院,根深叶茂,阳光斑驳,无风的炙烤,知了的叫声凝固在彼此对峙的汗液里。

那些年岁里,夏楠就是母亲拴养不住的小豹子,在大院里横冲直撞,叶礼和简默都要比她年长几岁,看着她不服气地张牙舞爪最多也只是满不在乎地拍拍她的脑袋一走了之。只有顾辰西会跟她真的来劲儿,像两只小兽般互相侦察掐斗,每到这个时候顾北和简宁都会冲过来在旁边为她拍手助威,她就更加来劲了,时不时地就去捻顾辰西的小虎须,等到人家要跟她动真格的了,顾北就一溜烟儿的跑回家去报告,直到顾辰西一路叫嚷着被自家老子扛回家吃排骨。连叶祁都说夏楠你那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可夏楠却不这么认为,时不时地还要和顾北跟简宁庆祝胜利,很多时候这种庆祝却都会因为简默和顾辰南出来逮人而无奈终止,所以说英雄总是孤独的啊!

年幼的夏楠犹如槐树边上的小树苗,带着这样的肆无忌惮茁壮成长着,那时的她不知道什么叫优越感,也不知道这样的成长是否就是快乐的,但她有一条理论,是她小小的脑袋里就根深蒂固的,夏家有六口人,哥哥听妈妈的,妈妈听爸爸的,爸爸听爷爷的,爷爷听,而奶奶听夏楠的!很多年后,当夏楠开始想要明白一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她所仰仗的这条理论已近乎覆灭。

那个夏天,一样的奥热,没有风,没有征兆。

夏楠记得那年的夏天北京湿度特别大,原本夏日里总伴着风沙的北方城市却显得闷热难耐,夏楠突然变得无比讨厌这样的天气,粘稠、漫长,连呼吸都难以顺畅,棉纱质的校服因为汗水而紧贴着皮肤的感觉让这帮被迫在夏日里提前上课的准高三生躁动不安。

这是个刚成立的全新班级,安静地伫立在学校教学楼的顶层,连个班号都没有编入,就被约定俗成地叫做高三实验班。面对高考的终极目标,即使是再牛13的学校,也总会杀伐出这样一个班级,将学校百年的荣誉和老师们年终的奖金都压在这四五十个学生身上。他们有的沉默不语,有的麻木不仁,有的精于计算,有的任人宰割……蛰伏着等待一年后的破茧而出,挣脱自由!

四个电扇在头顶疯狂地旋转,甚至咯吱作响摇摇欲坠,却只能掀起阵阵热浪;老班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汗流浃背,讲不到十句便要猛灌几口水;黑板上狂草一片,数字连亘,连粉尘都因这闷热粘稠不散。

这一切都让夏楠有一种窒息感,汗水从额角沿着脸颊流到粘腻的脖颈,融进滑落的发丝里,或者直接流进领口里,粘和住校服和皮肤。抽出仅剩的最后一张湿巾,也只换来了脸上几秒钟的清凉,随即便被热气蒸腾了。看着同桌胖头整个已经变成了水肿的肉包,眼神却慢慢涣散开来,夏楠真怕他就这么倒了,如果他倒向自己这边她会不会直接被压成水蒸糕

甩了甩脑袋里的情景,却忍不住转头去看教室后墙上的挂钟,还有十五分钟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又开始习惯性地皱起眉毛咬笔杆。转回来的时候眼角瞥见了教室里另一个角落,有个人也正朝着这边看过来,晶亮的眼眸,被汗水浸润得更是蠢蠢欲动,像是某种独自伺猎的小兽,这是一双夏楠熟悉的眼睛,顾辰西的眼睛。夏楠毫不客气的回瞪了过去,挑衅地一仰下巴把脑袋转向前面。

这是夏楠在顾辰西面前最常出现的表情,他的目光穿过整个教室看着那个似乎挺得特别直的小腰板,汗水已经几乎湿透了她整个后背,扇骨位置的两条肩带若隐若现,顾辰西不自然地想要扯回自己过度停留的目光,感觉教室的空气闷得人发烫。眼神一扫,却看到了坐在夏楠正后方的叶祁正拿着一支笔戳着夏楠的后背。

“干吗”夏楠习惯性地往后一靠,口气却不太好,她似乎感觉到那双眼睛还在看着自己。

“放了学咱们去篮球馆练球,你去看不”叶祁像是没听出她口气里的不善,压着嗓子在她耳朵边说。

“不去!”夏楠回答得特干脆也特不留余地。叶祁没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重新坐正身子,想着这小祖宗也不知道谁又惹着她了。

其实夏楠坐的位置挺不错的,在教室最靠走廊的一排,在她的右手边就是一排窗户,她的个子在女生里不算高,可胜在身形修长,所以位置挺靠后。旁边坐着个胖头,这家伙平时不爱运动不爱说话就爱吃,横竖平衡发展,当夏楠听说他是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时候,直感叹人不可貌相。夏楠的后排就是叶祁,坐在叶祁边上的女生叫周生生,在这个班里她和夏楠最谈得来,可夏楠觉得生生有时候有点少根经,就这事儿她私下里跟叶祁交换过意见,当时叶祁是这么回答她的:“你才发现啊要不怎么说她跟你最谈得来呢!”

要说这位置最让夏楠满意的就是远离顾辰西,这不知道是老师事先就打听好了的还是怎么着,一开始排位置就把这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分在教室的两个角落里。这头是夏楠自顾自的逍遥自在,那头是顾辰西他们一帮子聚众闹腾。

班里的女生总喜欢窝在走廊的窗口边上讨论那几个男生,夏楠听得最多的就是顾辰西和聂铮的名字,有时候还有叶祁,连周生生这个粗线条都会跟她说起他们打篮球的时候还有别校的女生过来看,夏楠是由衷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抽芽的个,一个个都抽得跟芦苇竿似的,有什么好看的,心想着你们是没看到他们穿着开裆裤泥滚爬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们谁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从起点开跑,绕过一路的风景和坎坷,直到终点,当转过头时,还能看到彼此仍在身边,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而对很多人来说这都只能是故事而已。

第三章夏楠的窘迫

夏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暑了,晚自修的教室如同一个无声的蒸笼,把她蒸得浑身无力,刚过八月的秋老虎连晚上都透不进一丝清凉,眼前的习题已经看了十几分钟,她却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夏楠把头转向窗口,企图能透上一口气,伸手抹了一下额头,却是一手的汗,让她觉得越发燥热起来,自己可能就快脱水了吧。小腹却在这时一阵涨痛,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熟悉的下坠感,惨了!夏楠懊恼地皱眉咬牙。

来学校的时候妈妈已经提醒她日子快到了,可惜她的日子从来就不准,而且在这种天气,那东西即使是她一贯只用棉质的,但贴着身体时还是闷粘难耐,所以她是一点预防措施都没有做。

她咬紧了牙齿,可无论再怎么忍耐,一股粘热的液体还是控制不住地下滑,吃痛!本就粘腻的身体因为这种不适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生怕周围人发现自己的异样,转过头看向旁边的胖头,他正一只手不停地从抽屉里捞出东西来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却能在精选题上刷刷地写得飞快,完全处在忘我的境界。胖头嘴巴不停咀嚼的动作让夏楠的胃部一阵翻腾,这感觉让她狠不得即刻就昏死过去。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一个月就那几天,她又是那种不记痛的性子,所以平时从来不注意,生冷不忌,到现在第一天总会特别痛而且来势汹涌。夏楠一边感觉着阵阵不适,一边把一支中华铅笔塞进嘴里狠狠咬下去,直到墨绿的笔杆上留下一圈牙印。一阵疼痛过后她估摸着这下裤子肯定已经透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节晚自修,高三毕竟才刚刚开始,校方对第二节晚自修的管理比较放松,很多男生都会溜出去打球,就算没什么活动的也只想着溜回家吹空调,就连住校的学生都宁可窝回寝室。

“叶祁,呐,你要的球服!”一贯倨傲的口气,顾辰西挎着书包,走过来,从包里拿出一套球服,正要扔到叶祁桌上,却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一个偏差衣服就砸到了前面的夏楠身上。

夏楠本想等教室里的人赶紧走光了,到时候她再想办法走出去,冷不防被砸到,急恼地转过来,抬起头却正对上顾辰西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有着一闪即逝的惊讶,过后却毫无歉意。

“顾辰西!你故意的吧!”

“哼!”顾辰西愣了一下,随即嘴角轻蔑地一抿,却只发出了一个嘲讽意味浓厚的单音,居高临下的看着夏楠,脸上是促狭的神色,“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夏楠看着他的嘴巴夸张地一个字一个字的把那三个字蹦出来,积聚在体内的不适迅速化成了战斗指数,刚一抬身小腹却又是紧缩的痛,咬着牙怒瞪过去,心下更是恼火,没过大脑就眼疾手快地拎起手边的篮球服朝着顾辰西砸了回去!

“夏楠!你”顾辰西挥手把砸过来的篮球服挡开。

“我也是故意的!怎么着!”夏楠学着他的样儿,字字蹦清!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得逞的狡猾。

顿时,两个人就如同两个点着了的火药筒,对峙着,“嘶嘶”地发出导火索点燃的声音。这架势没警告到对方,到把周围的人给“恐吓”住了。

“你们俩就不能消停会儿嘛!”叶祁赶紧上前拉住顾辰西,看向夏楠,“小姑奶奶,这衣服是我没接好,我可不是故意的啊!你俩就别斗了,成嘛!”

“辰西,赶紧的,还打不打球啊,再不走地儿就给别人占了。”聂铮也走过来扯了一把顾辰西,教室里剩下的人都在往他们这边看,周生生就直愣愣地坐在位置上来会地观察他们的脸色。

人一多,顾辰西的面子就抹不开了,本来就是无意砸到她,只是嘴上逗着她玩儿的,谁知道这人怎么又是一副这么挑衅不得的样子!他就更想可着劲儿的激她,谁让她每次看他都是这么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好象他是什么特别讨人厌的东西一样,对着别人却能靠过身体低着声音偷偷的交谈。顾辰西抬头用眼锋扫了一眼叶祁,谁也没理,拨开旁边的人就管自己走了。

叶祁也只当他正在火头上,没多想,到是转头拍了一下一直愣着的周生生:“生生,走,看哥哥打球去!”

周生生本来就爱凑热闹,这下子直接甩了夏楠跟叶祁跑了,夏楠暗咒这没眼力界儿的姑娘,姐妹这正出状况呢,她愣是什么眼色都没看出来,屁颠屁颠地跟着别人走了。

终于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夏楠才敢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才被顾辰西闹了一通,裤子上都已经印出一片水印了,背上书包也挡不住。正懊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却看到后面叶祁桌子上放着的那套篮球服。

她没多想就把上衣拿了过来,比了比,一条男式的篮球背心正好可以盖到她的大腿上,又翻了翻领子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一个“西”字缝在上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套到了自己身上,管他呢,先过了这关再说,反正也没人看见!

夏末秋初的晚上,校园里已经空空荡荡,从篮球馆传来的喧哗声显得特别遥远,空旷的cāo场上偶尔能听到夏虫的声音。夏楠背着书包捂着肚子走出教学楼,口袋里拽着一块救命的卫生巾,一路快步朝自行车棚边的厕所走。

顾辰西将书包甩在背上,一个人从篮球馆走出来,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无明火,篮球打了几个来回却越憋越火,索性把球甩给聂铮,自管自地走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象在他最初的记忆里,夏楠就是用这么一种眼神面对他,带着挑衅、愤怒甚至好象还有厌恶,像一团熊熊烈火,把他烧得忍不住要去和她嘶咬。

他是从小就精怪的,什么不能玩就偏对什么来兴趣,还都能玩出点门道,只是代价从来不小。小的时候拆老爷子珍藏的枪械、军用模型,就耀武扬威地和夏楠比组装,两家老爷子没办法,就把两毛孩子压在棋盘上,这俩倒霉孩子看着各家爷爷下棋,却也能道出个方略大概来。大了点就溜进老太太的房里,玩古器玉石,这可都是散了没得装的,他也得意洋洋地偷出去在夏楠面前显摆,在外头就跟叶礼简默他们偷偷地玩些不要命的玩意儿,被他老子逮了回去就是往死了揍。他打小挨揍没几次和夏楠脱了干系的,这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清楚。他们就像是两只小野兽,这样的互斗是他们成长的方式,在他心里夏楠几乎是没有性别的,夏楠也就像个假小子,摸爬滚打从不服输。

直到有一天,他像是忽然苏醒般发现,扳手腕的时候夏楠再不是他的对手,细胳膊细腿的,后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一个用力她的胳膊就真的断了,于是就算夏楠再叫嚷不服气他也再不和她扳手腕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冬天,夏楠在雪地里用雪耙子砸他,他一个冲动就扑了上去,结果两个人都摔在了雪地里,夏楠被他压在下面,仰着头不停叫嚷,雪后的阳光照得她的脸生动发亮,白嫩嫩红扑扑的,他当时就想一口咬上去,这哪是夏楠的脸,分明就是个白蛋。后来他被夏楠一把推开,却还傻傻地在一边摸自己的脸,那是他第一次明白过来,什么叫男女有别。

顾辰西一路走向车棚,一抬头才发现前面的一个身影,穿着一条篮球服,却显得异常宽大,头顶上扎着个马尾,却只有兔尾巴这么短,一晃一晃的。橘黄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更是纤细。他认得那个书包,脑袋还没反映过来,腿就几个大步跑了上去。

“喂!”他一伸手就拽住了夏楠的书包。

夏楠一个踉跄被拉住,抬头看到来人,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放手!”

顾辰西不理她,低头看着夏楠身上的篮球服,手却拽着不放,他的脑袋向来好用,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要我放手行啊!那你得告诉我你干吗穿我的衣服!”

夏楠一下子被堵得说不上来了,手搭在小肚子上,脸更是涨得通红,脑子一阵乱,只得死鸭子嘴硬:“谁,谁说这衣服是你的”

“不是我的”顾辰西看着她这副样子更是得意,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那好,我来看看是不是我的!”

说完,他就直接朝夏楠抱了过去,要去翻她的后领子,夏楠看他这架势知道势必完蛋,却还是手脚并用地反抗。两个人挣来扭去地,最后不知怎么的整条球服都被掀了起来,即使是在昏黄的灯光下,顾辰西还是看到了,一点点猩红的血记,印在他白色球服的下摆处,让人不禁想到四个字触目惊心!

第四章 他们的秘密

“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夏楠在镜子前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急切地转过身就问,她身上正穿着明天要参加合唱比赛的演出服。

顾北那丫头仰躺在夏楠的床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表情甚是专业:“想听实话吗”

“当然!”夏楠很自信地一挺腰板。

“嘿嘿!”顾北调皮地一笑,“相当不错!”

“简宁,你觉得呢”夏楠觉得得到了一个评委的认可还不够,转过脸又问坐在一边的简宁。

“这个么……啧啧”简宁一脸为难的样子,站起来走到夏楠身边,拎起了一边的裙角,“你都不知道,我家思尔姐姐可早已经把这改良了好几个版本了!”

“哼!她该不是把裙叉开到了xiong口了吧”顾北毫不掩饰对简思尔的鄙夷。

三个人顿时在床上笑作一团,顾北和简宁还非得把夏楠的裙子也拉到xiong口看效果。夏楠双拳难敌四手,赶紧转移话题:“说正经的,简小宁同学,那丫现在还欺负你不你可别不吭声啊!”

夏楠可没忘记,简宁刚从国外被送回来的时候连中国话都说不溜,年纪又小,身份尴尬,简思尔就因着她的身世,见天儿的给她脸色看。夏楠是最看不得这种装腔作势的主,面对第一眼看着就弱弱的简宁,顿时生出了护短的心,哪知道这丫头天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夏楠和简思尔的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嘻嘻……她要再欺负我,我就去找哥哥!”简小宁同学笑得一脸小人得志样!

“对!让我二哥收拾她!再让我三哥这辈子都别理她!这可得颠死她了,哈哈……”顾北邪恶地大笑。

夏楠突然听到顾北提到顾辰西,不自在的扭了一下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想到那天晚上他一脸的错愕,清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层别样的光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处地方,路灯下的两人,都热得脸孔发烫,不知所措。直到最后她把整件球服脱下来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无辜地看着她转身离开,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不可一世,她脚下踩着他的影子,斜斜的一直被拉得很长很长。

“哎,夏楠,我三哥是不是最近在学校有什么事啊你不是跟他一个班吗”顾北突然转过来问夏楠。

“我怎么知道他有什么事啊他的事关我什么事!”夏楠说这话的声音出奇的大,把顾北和简宁都震了一下,不过谁都知道她历来和顾辰西不对盘,顾北也没在意,只是还在那唠叨:“不过我三哥最近真的特奇怪,整天一回家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也不知道在练什么功。那天家里的阿姨要洗他的衣服,他却拽着自己的一件篮球服死活不让洗!”

夏楠坐在床沿上,背对着顾北和简宁,却好像被当场捉奸一般,整个后背串起一股湿热!就像那天叶祁突然在后面嚎起来,谁那么缺德偷了他抽屉里的篮球服,只给他剩了条裤子!夏楠直着腰板不吱声,但每根汗毛似乎都警惕地竖了起来,小心地用眼角瞟了一眼顾辰西的方向,那人倒镇定地对着一本化学题,头都没抬,叶祁那么嘹亮的嚎声他却像一点都没听见。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夏楠都还觉得脸上热腾腾的,想着下午在房间里顾北的话,就像心里突然多了个秘密,就怕谁稍稍一捅就被发现了,而惟独那个跟她一起守着秘密的人,却越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好像变得不再是那个坦荡荡的夏楠了!

在学校里见到顾辰西她会故意把背挺直,故作自然地走过,完全把他当透明,连个不屑的眼神都不容给他。有时候他从自己边上走过,或者听到他在后面几排跟几个男生聊天,她要不就管自己窝在位置上和生生偷胖头的零食吃,要不就索性起身走人,这么一来他们俩好象突然变得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疏远了起来。

“我家姑娘,这是想什么呢再戳这饭可得成糊了啊!”夏泽淳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手上的筷子却只一下下的戳着碗里的饭。

“囡囡,怎么了谁惹我家乖宝不开心了赶紧告诉爷爷,爷爷去教训他个小兔崽子!”夏德乾也放下了碗筷,这个小孙女可是他老夏家的宝贝,前几年老伴走了,临末了还是对这个孙女最不放心,他可容不得有人欺负他们的乖宝。

“没有没有!爷爷!谁敢欺负我呀,你看!”夏南捋起自己的短袖,露出自己的小肱二头肌,“看到了没这可是老夏家的肌肉!”

她一句话把桌上的三个人都逗笑了,还老夏家的肌肉呢,这小细胳膊,拉出来也不害臊,尤幸之笑着直摇头,伸手把女儿的衣袖给翻下来,“你一个姑娘家,居然还练肌肉,还不赶紧吃饭!”

夏楠撅了撅嘴,哼了一声低头扒饭,突然又抬起头来说:“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到圣诞假期吧,上次来电话他说要完成毕业设计,中间就不回来了。”尤幸之笑着回答,“怎么,想你哥了”

“才不是呢,我只是想问问他出国的事。”夏楠随意的答了一句。

夏泽淳听了倒上了心,儿子已经出去了,反正也有照应,孩子要越早锻炼越好,只是夏老爷子对这个宝贝疙瘩舍不得,一直没松口。

“女孩子家,出国干什么!”老爷子突然发话,却是中气实足一锤定音,夏楠是他的命根子,两天不见心里就堵得慌,要到了国外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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