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棠是坐在一条小板凳上，抬着头看向他说话，“李涛，我们暂且不说同不同意这事，我们先说说其他的。就现在爸爸在省城这边做事，一年也回去不了几次，你一个人在平山镇读书，白天在学校里有同学一起说话玩耍，可晚上会不会有时候觉得有些孤单？”

李涛抿了抿嘴，睫毛颤了颤，微微别开脸，点了下头。

“将心比心，爸他现在白天在铺子里做事，晚上这里有刘叔他们，现在也许不会觉得孤单。等他年纪大了，日后我们俩都去外地工作，一年只够回来一次，或许是工作上的事情，几年才回来一次，那爸到时候一个人肯定很孤单。平日里可能还不觉得，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别人家都是热热闹闹的，他一个人在家里冷冷清清的，那样的状况你也不想看到吧。”李海棠自己喜欢清静的日子，可却知道很多人都喜欢热闹，这两年回老家过年家里就显得太冷清了点。

李涛认真将她的话听了进去，浓眉皱在了一起。

“爸这一年在这边店里干活，有刘姐和桂春婶子她们女人做饭，他就有现成的吃。可日后若他一个人在家的话，就得自己做饭吃，爸和你妈刚离婚那会儿，家里面过的什么日子你应该还记得吧，爸他不太会做饭菜，年纪大了若是一直吃那半生不熟或烧焦的东西，身体根本受得了。当然，我们可以请保姆照顾他，可那样他心理上总还是孤单的，对不对？”

李涛点了点头，这些他之前都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一直只在纠结同意与不同意之上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虽然比同龄人懂事成熟点，可男孩子天性上就没女孩子那般心细。

“现在我们分住三个地方，爸在这边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也顾及不上。以后等我们去上大学了，去了更远的地方，回来一趟都困难，他生病的时候最多只能打个电话汇点钱，可却很难回来陪在他身边。若是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我们在外面求学也好，工作也好，总要放心些，是不是？”

李海棠对于这件事是赞成的，而且她对刘姐也满意，她可比邓文芳那女人好多了，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娘家的亲戚也都是明事理不会胡搅蛮缠的人，她觉得他们俩重新组建家庭也挺好的。

李涛眉头松了些，还是没有说话，双手抓着膝盖，低着头在思考着。

“李涛，我今年十七岁，你十四岁，还有个十六岁的李婷，爸抚养我们三个长大真的很辛苦，为了我们长大，他放弃了很多，也背负了很多。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为了你，咬牙忍辱忍了你妈和李婷十年左右，这个你自己能想到。人的一生不过几十年，爸这一生已经过去一半了，另外半辈子该为他自己活了。”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直沁人心扉，每个字都仿佛敲在了李涛的心尖上，尤其是最后一段话，他眼眶突然就红了，一层白雾浮了起来。

李海棠站起来，在旁边的柜子上拿了点纸巾过来，递给他擦眼泪。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李涛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她，以后会不会对我不好？”

李海棠微愣，反应过来后才明白他说的“她”是刘姐，轻笑道：“刘姐的为人性格还是不错的，你自己也跟她接触过多次，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比你妈好多了。她家里的情况，相信你也听金巧说过，没有糟心的亲戚，不会又扰得家里不清净。还有啊，她只有金巧一个女儿，等金巧长大出嫁后，她也算是跟爸两个人相依相偎的过日子，日后还要靠你这个继子来给她养老。她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蠢对你不好呢，说不定日后还会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呢。”

李涛眼睛亮了亮，他觉得她分析的对，其实他并不讨厌段金巧她妈妈，也认为她是个好人，对段金巧特别好，是个好妈妈，他并不期望她待自己像亲儿子那般好，只要还过得去就行。

他刚想开口说话时，又听到李海棠低低的说着：“李涛，从我的身世就可看出，有时候养父比亲生父母要好很多，不是吗？”

李涛眼光闪烁了下，咬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爸还年轻，总是要找个女人凑合着过的。刘姐的情况，我们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其实她跟爸很般配的。若是其他人做媒，日后介绍个不熟悉的，还拖儿带女加上一大摞糟心亲戚，那家里的日子又要鸡飞狗跳了。”

李海棠知道他已经松动得差不多了，又给他举了个例子：“明堂叔家那个婶子几年前就跟人跑了，后来村里又不是没人给他介绍对象，都是二婚的，中间不是有个女的还来李家村住了段时间嘛，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只住了半个月就吵得不可开交了。幸好明堂叔关键时候退了那亲事，让家里恢复了宁静，现在他们家祖孙三代虽然穷苦了点，可日子也还算过得去。爸和你妈的婚姻本就不幸福，你妈在的那个家根本不像个家，那时候爸宁愿天天在粮仓里干活也不呆在家里。他已经不幸福了半辈子，下半辈子总要让他过得舒心幸福点吧。”

说了这么多，李海棠也有点口干舌燥了，她知道李涛心里已经同意了，还需要点时间静静。她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再想想吧，我先出去，等会儿爸他们应该要回来了，晚点一起出去吃饭。”

“嗯。”李涛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