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敬老院在距离小区两站路程的某条小巷子里，从车站下车再进巷口，绕过七八个窄巷后才能看到巷子尽头的敬老院。

一块大招牌挂在敬老院锈迹斑驳的铁栅栏大门顶端，上面红字白底地写着“红叶敬老院”。

从敬老院大门进去是个院落，因为天气晴朗，里面晒衣线上正挂着一床床的白被单，远远望去，这么大片的白随风轻轻鼓动，悠然摇曳的样子看上去真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敬老院的工作人员听说了叶晟恩的来访意图后并不怎么乐意带他去探访。

因为老人家年势已高，去年因痛失宝贝孙女变的神神叨叨的，如果再去询问一些东西反而会勾起不好回忆，这样会对老人的身体健康有不利影响。

“如果案件是有隐情的话，我们为了平淡、甚至抹去悲伤而不去追查，那么真相将会永远被掩藏，这对死者不公。”也是执法的不严，社会的落后的体现。

叶晟恩就靠着这么一句话说服了工作人员，如愿见到了王奶奶——眼前白发苍苍，皱纹遍布枯黄老脸的老人。

“警察同志？”敬老院宿舍楼前的柳树下，轮子上的老人缓缓抬起头来，凹陷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走近的叶晟恩，嘶哑沧桑的嗓音如同地下飘来的渺渺之音，“我孙女的案子不是就那么结了，你们怎么还是三番五次地来？”

叶晟恩在老人身边蹲下身，直接将来意说明：“王奶奶，我为我们警方这边给您造成的困扰由衷道歉，但是去年那桩案子有些可疑之处，我是重案组新接手案子的负责人，有些地方我需要您的帮忙。”

“我认为去年负责这个案子的张警官已经查得很明白了，没什么可以再调查了。”老人一口拒绝。

“恕我冒昧，您似乎对您孙女发生的意外并不感到意外。”观眼观心，听话听心，叶晟恩瞬间敏锐地捕捉到老人脸上的无奈以及淡淡的悲伤。

“各人有各人的命，佳佳触碰了禁忌，遭到鬼魂的报应，这也是她的命哪，我那可怜的孙女儿欸，怎么偏偏参加了那样的活动”

老人的情绪偏向不稳定状态，陪护人担心再问下去会出什么意外，忙推着老人的轮椅离开了。

叶晟恩驻足在敬老院大门前久久未动，老人说的话虽然非常迷信，但是也有不可忽略的重要信息点，比如：王佳是因为参加了某种活动才遭飞来横祸。

最让叶晟恩在意的是，老人明明提到了“活动”这么回事，但是案件档案袋里并没有关于这点的记载。

如此重要的信息点是不可能被忽略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案件主要负责人张简瞳故意让这段信息处于空白状态，意图借此隐瞒某些事。

思及此处，叶晟恩忙上大街借用路边公共电话亭给自己在这边的好友打了个电话：“苏小榭，启用二号线人帮我查件事——去年特大命案的第二名死者王佳，她出事前参加过什么比较隐秘，或者说奇怪的活动资料直接发我邮箱。”

临近日落黄昏，挂掉电话后叶晟恩不再耽搁，径直搭车去了第四起命案死者罗素素的家，罗素素那个今年大学毕业才找着工作的姐姐应该刚下班回家，这个时间段去估计不会白跑一趟。

正如之前推测的那般，叶晟恩赶到罗家时，罗素素的姐姐罗萍萍刚下班到家，正拿着钥匙开门。

罗萍萍推开门将叶晟恩请进屋，打开冰箱柜问：“警官要喝点什么？”

“不用你那么麻烦，我问你几件事，你过来坐。”叶晟恩往旁边的小沙发上挪了个位给罗萍萍。

“你们警方已经来问过很多次了，这次又有什么新发现吗？”罗萍萍将一杯牛奶放在叶晟恩桌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暂时没有，”话音一落便看见罗萍萍似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叶晟恩不禁疑心大起，表面上却依然平静着，“我想请你再次重复当夜所见。”

罗萍萍耸耸肩，像是已经将台词烂熟于心并复述过许多次地说：“我和朋友聚会完回到家已经零点了，我刚出一号电梯就看到素素穿着睡衣进了二号电梯，径直上了天台，等我再次看到她时她的半个身子都悬在护栏外了，我再叫她一声她没回答直接从天台掉了下去。”

“罗素素从没有过梦游的病症，但证词上是你指出她是梦游坠楼。”叶晟恩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稳。

“那我的证词也会提到我是看到素素是闭着眼睛的，如果不是梦游她为什么会去天台？她那么优秀开朗的女孩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跳楼？你说啊！”罗萍萍说着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因为她怎么都不肯接受妹妹因为心理问题才选择跳楼的说法，所以才近乎偏执地认为妹妹的离世是真的意外。

“如果不是梦游就是心理问题，罗素素小学时就与你生活，相处时间比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久，说起来你也算是她的监护人。如果她因为心理问题选择去跳楼，那么你会因家庭教育不当的理由被推上舆论尖。

“如果是按梦游处理，罗素素也有十六岁了，梦游产生的意外也不能全归罪于你监护不力。何况证词上只有你说她是闭着眼睛的。”

叶晟恩慢条斯理地将推论一一列出，一双锐利的眼像是将面前的人剖析了个透彻，“你觉得我会偏向于哪种说法？”

“素素一向开朗，能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你如果要说她是自己选择跳楼，理由呢？”罗萍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继续反问，并没有跳进叶晟恩给的圈套。

“我的意思并不是罗素素是自杀的，而是有种猜想”叶晟恩想了想，沉吟着，“也许有人，或者什么外力导致她做出看起来像是梦游坠楼的举动。”

这回罗萍萍没能马上接话，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最终苦笑一声：“警官，你与那个张警官还真像，结案之前都说存在着什么外在因素，但是这个世界哪能那么悬乎，素素这样一个高中生都能碰上鬼缠身？”

叶晟恩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问：“那个张警官说是鬼缠身？”

罗萍萍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忽然就笑了：“鬼？张警官那么认真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跟我说素素是备考过于疲劳产生了幻觉才坠楼的，梦游坠楼的说法只是为了不给素素和她的学校造成不良影响”

叶晟恩不语：张简瞳又抹去了一些信息！这些说法档案袋中从未提到过，他又隐瞒了什么？

一阵沉没后，罗萍萍忽然低头掩面，声音低哑，“其实怎么说都无所谓了，心理问题也好，梦游也罢，我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警官，案子就这么结了吧，我不想再去回忆了。”

淡淡的悲伤感与抑郁低沉的气压一直笼罩着叶晟恩，从罗萍萍家出来后他竟然生出一丝迷茫：从罗萍萍的反应来看，被张简瞳隐瞒的东西必定是个比目前的“真相”更让人无法承受的存在，那他还要继续追查下去么？

“叮咚”一声铃响，叶晟恩手腕上的电子表灯光闪烁，轻轻摁下电子表左侧凸出按钮，手表屏幕亮起，本来应该显示着时间的手表界面被“新邮件”三个大字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