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信阳侯府,前院大书房。
巨大的梁柱,阔大的门扇回廊,jīng兵亲卫持刀林立,气氛肃然。有一青年将军信步至近前,门外亲卫立即拱手:“见过姜校尉。”
被叫起后,亲卫立即入内通禀,很快,姜琨就把人叫了进去。
“阿钦?”
姜琨捏了捏眉心,回来至今他都忙着tiáo整布防,以防彭越趁机进攻,饶是他jīng力充沛,也甚觉倦怠。见人进来,问:“营中军械查整如何?兵马演练呢?”
说话间,他扔下笔站起,活动一下筋骨。
语气亲近,姿态随意。
“禀叔父,军械足备,重点后未见纰漏;连日来,营中白昼夜间接连演兵,未曾懈怠!”
这青年将军高大颀长,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颇英俊,lún廓有几分姜琨的影子,却原来是他的嫡亲侄子,姜钦。
姜琨有一同母胞兄,可惜少年早逝,独遗下一子。姜琨十分重视侄儿,yòu时亲自教导武艺,长大又亲自指点军务处事,即便放在亲儿子们里头,这也是头一拨的待遇。
叔侄关系极亲厚,因而姜琨“唔”了一声后,重新坐下后抬头,却见侄儿面上有些犹豫,欲言又止,他便道:“婆婆妈妈做什么?有甚事赶紧说来。”
姜钦忙禀:“叔父,侄儿今早听说李平将军训斥麾下懈怠,欲多演训。娄兴将军便自动请缨,揽去巡城之责。”
非常时期,为防兖州细作作乱,姜琨一回临淄,就从营中tiáo出jīng兵巡逻城内城外,确保太平。
由于还要演兵,这任务就由留守的几员大将lún流抽麾下兵士负责。李平和娄兴,皆在其中。
李平嫌弃麾下军士不够jīng炼,正欲多cào演备战,却被lún到日子的巡逻任务打断,抱怨两句时被娄兴听见了,后者便主动将此事揽去。
若是平时,倒没什么,只是此时姜萱姐弟生死未卜,娄兴,娄夫人,姜钦心里不禁生了些异样。
此时特地在姜琨跟前提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姜琨肯定不需要他告知的,不管包揽还是tiáo换,涉及军务安排就没有私底下,李平和娄兴肯定已报予姜琨。
姜琨闻言,眼睫动了动,目光投在案上正打开一封军报上,他的手捻住,指腹微微摩挲。
这封军报,正是方才李平娄兴送上的,简简单单一件事,他打开了足有一个多时辰,都未曾下笔批复。
垂眸,将那数十个字又看了一遍,眼睑遮挡下,他眸光变幻,晦暗不明。
诸般思绪,一瞬闪过,最终他提起笔,批了一个“可”字。
笔浓墨饱,十分清晰的一个可字,写下后,某样不为人知的决定如天平骤倾斜,“砰”一声重重落地。
再抬眼,姜琨神sè已恢复平日干脆果断,将军报随手递给侄儿,“去给李平和娄兴。”
而后奋笔疾书,再不看一眼。
……
娄夫人得讯,大喜过望。
“好,好,太好了!”
果然,她赌赢了!
她立即叮嘱兄长:“大兄,你尽可能增遣人手,务必尽全力,一定要将那两个小崽子拿住!”
“随意留口气,交给我即可。”
她此言,当然不是因过分仇恨姜萱姐弟,务必亲自刃之。而是分寸。不让兄弟真沾手姜琨子女的性命,最起码“事实上”不能。
娄夫人走到今时今日,凭借的可不仅仅是母家和美貌。
“我知。”
娄兴也是jīng神大振,只喜过之后,他有些迟疑,“若察觉不妥,怕他们不来。”
增大力度搜寻,既有姜琨默许,这不是问题。现在怕的反而是,姜萱姐弟若真侥幸不死回来,要是察觉,心生警惕反会远离。
“不会的,你且放心。”
娄夫人闻言,挑chún一笑,信心十足:“有董氏在,他们必来。”
……
姜萱已抵达临淄城门下。
临淄乃青州第一大城,人来客往摩肩接踵,从东郊大码头至城门这一片,繁华程度并不逊sè于城内,屋舍鳞次栉比,民宅客舍酒馆食肆应有尽有,青石板大道上人声车声喧嚣不断。
对姜萱而言,这最合适不过,她带着弟弟左绕右绕,在傍晚安全抵达城门外。
第一个难题来了。
非常时期,城门把守很严,门洞左右设了卡哨,出入皆要受检。她观察一会,这检查还有些仔细,会搜身。
“我们先去用晚膳。”
姜萱打算入夜再进,临淄有夜市,规模十分之大,每每入夜时分人流bào增涌入,检查肯定得放松的。
到时再设法混进去。
于是,姐弟俩寻了个小食馆,先吃了晚饭。
姜萱琢磨着,要不试着找个商队,看能不能蹭一蹭,这样更安稳。
这般想着,匆匆吃了饭就起身,谁曾想一出食肆大门,她立即发现不对。
那些乔装搜寻的布衣jīng兵多了许多。
这位置是城门附近一小巷巷口,往喧闹的人流中骤望一眼,竟就发现十数名疑似对象。
竟比先前添了一倍不止。
且有几个正往这条巷子走来。
姜萱眉心一蹙,立即压了压帽檐,拉着弟弟快步退入巷内,闪进了一侧小横巷避开。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就进城吗?”
姜萱并未立即作答,心下正琢磨着事。横街不长已走到尽头,可以望见城门,她看了一阵,发现方才的不是错觉,乔装搜寻的jīng兵确实多了很多。
她抿chún,打量周围几眼,正要拉着弟弟离去,却听姜钰“啊”了一声。
声音不高,却带惊喜,他拉了拉姜萱,姜萱回身一看,却见城门处“哒哒”马蹄声起,一银甲青年将军正率亲卫从青石大道尽头转出,打马直奔城门而来。
这青年将军浓眉大眼,皮肤白皙,正是姐弟二人的堂兄,姜钦。
姜钦和姜萱姐弟关系很好,姜钰一见心下一喜,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才要呼唤,一只手及时捂住他的嘴,一拽,将他拽了回来。
姜萱拉着他连退几步,退入巷子,“哒哒哒”姜钦飞驰而过,直直奔入城门。
“阿姐,怎么了?”
姜钰急又惋惜,回头压低声音,面露不解。
说寻个合适机会,堂兄不就是吗?
“我们先看看,大兄常常出入城郊军营,机会不少,我们看清楚再来不迟。”
姜萱心里不安,方才她就打算暂停计划,先观察清楚再行动的。
临淄消息一概不知,犹如聋子瞎子,实不可莽撞。
……
再说姜钦。
将批复后的军报送了给李平娄兴,他去了一趟军营,回来一路,无需过分留心,便有所察觉。
入了府,回了自己的院子,入外书房屏退下仆,他坐下,静静垂眸沉思。
手里习惯性捻动一串佛珠,他不信佛,但他去世的父亲信。他父亲去得早,没能留下太多东西给他,这佛珠就算是一个。
佛珠圆润光泽,大拇指捏着一颗颗转动,他垂眸盯着,窗扉半掩,投下一片暗影。
良久,他站起,拉开木屉将佛珠放回去,而后转身出去。
他去了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