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时分,一行人就撤出了宜兴城。是真的撤出了宜兴城,连同常遇春手下的兵将,一并撤出了宜兴城。常遇春身上被绑缚着,由徐达的亲卫押解出城。
忽而,整座宜兴城变的静悄悄的,犹如书中所载的“枉死城”,只有腐肉焦糊的味道,和流窜于天地间的阴风阵阵。
这里的确是够吓人!一片焦土不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双、乃至数双眼睛,在阴暗处盯着你。不知他们要做什么。或许,他们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扑出来咬你一口。或是拉着你的手脚,将你拖入幽冥地狱中去。
突然间,城中似有了响动。在这万籁寂静,连鸟雀都不愿意落足于此的时候,是什么东西所发出的声音呢?
是人!一个人,趴着从废墟中出来。饿的急了,就好似能够闻到饭菜的香味。这是宜兴城中的幸存者。
这并非是幻觉,的确是有阵阵的饭菜香气在城中飘散。淡淡的饭香,竟掩盖住了城中焦糊的味道,勾引得人忍不住去接近,去寻找这香气的来源。
找到了!是一口大祸,锅里正做着饭。白米饭的香气!这人饿急了,也不管饭是否已经煮熟,铁锅是否烫手,就只顾得去抓。
突然,铁锅上又多出了一只手。一只白手,抓在了这只黑手上。那“黑手”被吓的一惊,顾不得腹中的饥饿就想着逃离。却说这时候,四下里火光亮起,原本该是一片死寂的宜兴城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这许多的人。
“你不要怕,我们不会杀你!”火把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不是王小十又是哪个?
他早就想到了今夜的这一幕。纵然常遇春下令屠城,可若是其迫于形势而逼不得已,就定不会将城中之人尽数斩杀。无论哪处角落,都必然还会有人幸存。而这些幸存者在城里潜藏了这么久,必然饥饿困顿。若此时再用一锅香喷喷得白米饭为引,岂有引不出这些人的道理?
这人犹自处于惊恐之中,可王小十的手掌就如铁钳,是万万不会让他挣脱的。
“呜……”错不及防,对方竟然哭了。从这哭声中透露出的,分明就是一种女子的声音。
王小十只能放开了手。他看着这人。蓬松的头发披散着,挡住了大半的面貌。即便露出来的脸上,也已经是焦黑一片。
那些被屠杀殆尽的百姓,为防尸体腐烂转播瘟疫,常遇春已经命人在城中尽数火化。非但是城中四下焦黑,就连这幸存者的脸上都满是焦黑之色。
“陆远,将这人带下去,好好看管,不要为难。等她神情安稳些,再去给她送些吃的。”
“是!”陆远道:“小十哥,真有你的!怎么就想到能把幸存的人引出来呢?”
“少废话。”王小十低骂了一句。“徐帅呢?”
“按照你的吩咐退出了城外。”
一切都按着王小十的吩咐进行。次日清晨,徐达又一次进了宜兴城。这一次,他身后跟着数万雄兵,更是要亲审常遇春屠城之案。他的心头沉重,真怕从中出现了什么差错。尽管王小十一再的拍着胸脯保证,可他却不得不慎而又慎。
今早,王小十已看过了那女子的情况。她吃了顿饱饭,先是惊恐了一阵。后她发现王小十一行似乎真的没有恶意,又或者她已经听天由命了,便安然的睡了一夜。今日一早,陆远替她打来了水,又让他梳洗了一番。如此,才算是能看出点“人样”。
“姑娘,有件事情,我要听你说一说。”王小十尽量让自己的语言平和。“你是宜兴府的人,可知道城中还有什么人活着?”
这姑娘摇了摇头。
“当日城中大乱时你在何处?”
提起城中的大乱,那好像就是她记忆中最为惊恐之事。
“你不要怕。当日的详情都说出来,我会让人妥善安置你的。”
姑娘久久不语。若非是她昨夜曾经嚎啕痛哭过,王小十只怕会将她当做一个无法发声的哑巴。
“当时,当时很多人在打仗……”
“很多人在打仗?你说很多人在打仗!是城里还是城外?”
“在城里。城里很多人在打仗。后来,一个大个子带着穿盔甲的开始杀人、他们杀了很多人,又把那些尸体都烧了!”这姑娘的话很凌乱,显然还没有从当时的惊恐中逃脱出来。不过,王小十却已经可以从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出了大致的意思。
她说很多人在打仗,又说后来才见到一个大个子,带着穿盔甲的开始杀人。不用问,那个大个子必然就是常遇春。是城中大乱,而后他才派人镇压,直至演变成为最后的厮杀,以至于化为惨无人道的屠城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