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的格局,与前面断案用的大堂,其实相差仿佛,只是规模小了一圈,正中也没有摆设公案。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的太师椅。
此时上面正端坐着个清瘦的男子,他身着一席靛蓝长袍,亮银色云纹密密匝匝的,从肩头直垂到手肘,又以金丝掐花描边儿,双臂微拢,那褶皱处便烁烁生光。
这才有点锦衣的样子!
王守业被唤进来的时候,赵班头已经躬身避避退到了一旁。
而他对面还放着张四出头的官帽椅,上面烂泥也似的瘫着个人,却正是那始作俑者李慕白。
这等场合,王守业自也不敢多看,上前躬身一礼道:“草民王守业,见过千户大人。”
说完之后,却是许久不见回应。
王守业本就心中忐忑,这下子愈发的焦躁起来,忍不住就撩起眼皮,想要窥探那锦衣卫千户的表情。
也就在这时,一个晴朗的声音骤然响起:“为何你早早就醒了,李秀才却是直到那些人面鱼死伤惨重,才清醒过来?”
人面鱼?
谁给起的名字?
这人怕不是个瞎子吧?
要说是人手鱼,倒还贴切些。
王守业心下腹诽,忙道出了早就编排好的理由:“草民也不知究竟,但或许是因为那些怪鱼,本就是冲着李相公来的,我只是被殃及池鱼,所以早早就醒了过来。”
“原来如此。”
那千户不置可否的微微颔首,随即就扬声吩咐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动身?
难道他被派来漷县,并不是要审问自己等人,而是奉命要把人带回京城?
如此说来,上面对那些怪……呃,对那些人面鱼的重视程度,怕还超出了自己之前的预料。
等等!
不对、不对!
刚才这事儿不对!
他既是奉命来提人的,如果对案子本身兴趣不大,完全没必要把人找来问话。
而既然有兴趣,又怎么会只问了自己一句,就轻飘飘的没下文了?
尤其他方才盘问赵班头时,可是仔细的很!
两种可能。
一是方才赵班头等人,已经把事情交代的十分详细了,所以自然无需多问——但自己提早醒过来这事儿,怕不是他们能交代清楚的。
二是这位千户,认定自己所言不尽不实,所以懒得再多费唇舌,想等到回京之后再‘细问’究竟。
前者不必多说。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又是依据什么,来判定自己说了谎呢?
“王家小子,过来搭把手。”
正绞尽脑汁的推断局势,忽听赵班头开口求助。
王守业抬眼望去,就见太师椅上空空如也,内堂里只剩下自己、赵班头、李慕白三人。
而此时赵班头又不知从哪儿弄来张担架,正试图把李慕白放到上面去。
王守业心中一动,上前与他合力抱起李慕白,同时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那两条鱼,是什么时候送到京里的?”
“那天早上让太爷过目之后,就直接送进京了。”
就算是走陆路,漷县到京城也不会超过一昼夜。
也即是说,五天前那两条鱼,就已经抵达了京城。
五天……
李慕白从昏迷到突然衰老,用了两天两夜……
朝廷的高度重视……
那千户直接断定自己说了谎……
琢磨到这里,王守业额头的冷汗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