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礼敬的,当真是这几个瓦匠吗?
怎么可能!
他礼敬的,是张家在漷县的名声;他礼敬的,是秀才的功名、举人的前程!
以时下的医疗条件,冒雨进行露天作业,一个弄不好甚至会有性命之危。
张家强行把人找来,修的还是游廊、院墙这等无关紧要之处,惹些牢骚抱怨怕是在所难免。
若匠人们再因此有个头疼脑热,一个为富不仁的帽子,也大可扣得!
若是天高皇帝远,也还罢了。
偏漷县离京城也才半天的水路,真要为这点事儿,把恶名传入京城,岂不是因小失大,还亏了老本?
尤其张汝原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正是最注重风评的时候。
这种种原因加在一处,他会如此惺惺作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捋顺了前因后果,王守业又怎会对他感恩戴德?
当然了,王守业也不会主动拆穿他。
眼见众瓦匠都异样的打量着自己,他两手一摊,疑惑道:“你们怎么都不吃啊?难道是不愿意领张公子的情?”
“怎么会?!”
“绝无此事!”
这一桌子人才骤然鲜活起来。
………………
却说张汝原出了偏厅,顺着游廊走出十几步远,便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迎了上来,却正是不久前,刚从南新庄回来的张家二公子张汝济。
就近他先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随即嬉笑道:“大哥,几个乡下泥腿子,你也这般兴师动众……”
张汝原眉毛一挑,他立刻闭上嘴巴,摆出了乖巧的模样,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提溜乱转。
张汝原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开口问道:“李慕白可曾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别的。”
张汝济老老实实的答道:“他拿着银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拱手说了句‘大恩不言谢’。”
说完,他又忍不住质疑道:“大哥,眼下那李慕白跟过街老鼠似的,连旧日的好友同窗,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你和他原本就没什么交情,又何必非让我送银子过去?”
“你懂什么。”
张汝原嗤鼻一声:“李慕白的名声虽然毁了,一身才学却不是假的,以后即便没有出头之日,收在身边做个师爷、教习,也是极好的。”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息声:“李慕白因名而得利,如今又因名而咎,可见这名之一字,最是疏忽不得。”
“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张汝济便恍然道:“哥哥方才同那些泥腿子虚与委蛇,多半也是为了这个‘名’字!”
张汝原哑然一笑,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却又蹙起了眉头。
“怎么,难道我猜错了?”
张汝济见状,顿时又没了自信。
张汝原摇了摇头,下巴顺势往偏厅里一点:“方才有个瓦匠,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张汝济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张汝原却又摇了摇头:“也说不出到底那里古怪,但就是觉得……他不该是个匠户。”
张汝济闻言更感兴趣了。
正待继续追问,张汝原却又板着脸,问起了他的功课,三言两语就唬的他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