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整个清王朝已在风雨摇摆之中,暮气深重。但此时的上海,已是个东方不夜城。大厦林立,花红酒绿,人流熙攘。
张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虽然他从未来过上海,但眼前的这点繁荣,准确地说,乃是一个国家迸发的最后生命。无论是上海,还是中国,都还要面临几十年的深沉苦难。
张逸和大哥关于当前情况有了了解,便开始了抛售行动。
“大哥,现在账目如何?”
“二弟,我们先后用股票抵押,从各大银行钱庄一共借得一百万银圆,全部买了股票。现在账面上的股票价值总额,已大概有近五百万的规模。除去钱庄的借银和利息,我们还可余得四百万左右的银圆。”
这些月来,张超所有地时间,几乎都用在计算股票总值上。所以张逸刚问,他很快就报出了数字。
“四百万了吗?可以了。”张逸眼中jīng光一闪,顿改慵懒地神态,说道。“大哥,立即开始逐步抛售所有地股票。注意抛售要分散。数额要小。尽量不要引起洋行地注意。张qiáng,你带上几人,协助大少爷。”
“大哥,你负责统计计算好银圆后,分别把钱存入上海各大外国银行,所有家丁提高戒备,张qiáng负责带人协助大哥,保护大哥和银圆地安全。”
“好的,二弟。”
“是,二少爷。”
虽然动作已经极为小心,但毕竟是五百万银元规模的股票。即使是缓慢释放,也还是引起了市场些微的波动。不过这丝波动在整个社会环境狂热的大氛围下,很容易被人忽视。
每日几乎把上海市面上所有报纸的股票消息,都翻阅一遍。他发现,他的抛售虽然抑制了股价的剧烈上涨,但整个民间的购买气氛,还是非常火爆。
“大哥,价格最高的那些股票,全部抛售完了吗?”张逸抬头问道。
张超无力地擦了擦汗,一改之前的兴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颓丧了。“抛完了,二弟……这十天,我们抛售的股票,至少又涨了十万银圆。”
张逸继续说道,“从明天开始,改变策略,给我集中抛售。只求最快速度把股票抛掉,哪怕因此会折价,也要抛。”
“行,我在加把劲!”张超笑着。
转眼间,到了7月,整个社会依然在黄昏中bào躁地挣扎着。自从四月汪jīng卫刺杀载沣失败后,整个民间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而这种沉默的酝酿,必将迎来爆发。
资本市场永远是qiáng者的游戏。就在所有人都在热议着上海股市何时达到下一个高峰时(1910年6月),面对全球的橡胶泡沫,作为最大消费国的美国,突然宣布了紧缩政策。
疾奔的牛突然变身成了熊,国际橡胶价格大跳水。伦敦橡胶交易市场上一片熊嚎,又造成以橡胶板块为主、绑定伦敦市场的上海股市全面崩溃。大清国的股民们刚刚见识了全球一体化的巨大好处,又开始吞下其巨大的苦果。
先得消息的外资银行立即收紧资金,加大力度从各大本土钱庄中收回了贷款,造成了银根进一步收紧。7月22日,违规入市、大肆炒作橡胶股票并被深度套牢的正元、谦余、兆康三家钱庄先后倒闭,上海市面立即大为恐慌。外资银行见状,为免遭受池鱼之殃,准备收回拆借给中国钱庄的所有资金,这等于是火上浇油。随后,森源、元丰、会大、协大、晋大等钱庄相继倒闭。
倒闭了的正元、谦余、兆康三家钱庄,有一个共同的老板:陈逸卿。
在陈逸卿的资金链条中,有一家远比花旗等外资银行更为qiáng有力的后台,这就是川汉铁路公司(简称“川路公司”)。
这家国有企业虽然在两年前改制成了商办,但从管理层任命到企业的各项管理,都和国有企业没有任何差别。施典章,一位曾担任过广州市市长(知府)的前官员,作为被中央任命的川路公司cfo(“总收支”),已经在上海坐镇5年,负责盘活手头的350万两巨款,进行资本运营。
施典章是陈逸卿的最大靠山。在陈逸卿掌控的正元、兆康和谦余三家钱庄中,施典章在正元的存款高达50万两,在兆康38万两,在谦余达到25.5万两,三家合计为113.5万两。而按照川路公司内部风险防范的要求,公款在上海钱庄存放,每一钱庄的存款上限不得超过15万两。此外,施典章还将另外一笔95万两的巨款,也存入了陈逸卿担任买办的外资银行利华银行,实际上,从事后江苏和中央的两个专案组审查来看,这笔存款是私自放贷,与利华银行无关。
施典章交给陈逸卿进行资本经营的公款,达到了200多万两之巨,占到陈系钱庄发行庄票总额的1/3,在当时一片看多的风cháo中,这不仅是陈逸卿最主要的准备金,也是他敢放手一搏的定心丸。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是川路公司撑起了上海的橡胶股票泡沫。如果兰格志股票能继续保持上升的势头,施典章就能真正地“盘活”公款,名利双收:不仅能为公司“建功立业”,而且他自己在里头设的各种“老鼠仓”等,都将被掩盖在政绩的光环下。
但是,美梦的尽头是一场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