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好外袍,踏好鞋履,走出门去,将门虚掩,才道:“找我何事?”
他手中还握着那卷孟重光抄录好的竹简。
九枝灯身着重衣,面容严整,双手背在身后,双眼盯着竹简,声音听起来略有异样:“师兄昨夜抄完经书了?”
徐行之摆摆手:“这哪里是我抄的?我昨夜酒困,早早就睡过去了,倒是累着了重光,昨夜他扶我上床,悉心照料,还替我将经书抄完了,这会儿睡得正香呢,你我得小声说话,别吵了他。……小灯,你清早来寻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九枝灯负手,眉眼间的清冷萧疏一如既往:“今日有我比赛,是与清凉谷一名弟子对战。我想请师兄来指点一下剑术。”
徐行之痛快答应,顺手揉了一揉他的脑袋:“行。你在训练场上等我一会儿,我洗漱……咳,更衣后再去找你。”
九枝灯颔首,目送徐行之回了侧殿,才从背后掏出那卷昨夜被徐行之抄录过开头的竹简。
此时那竹简已被抄录完毕。
然而,看起来却是没有任何送出去的必要了。
九枝灯把竹简重新放回怀中,转身离去。
徐行之折回殿内,刚蹑手蹑脚地将门合拢,就听后头传来一声突兀的问询:“……师兄刚才在与谁说话?”
徐行之吓了一跳,但等回过头去看到孟重光光着脚站在地上,直勾勾盯着自己,他便皱起了眉,上去把那不知轻重的小孩儿给扛起来丢回了床上:“不穿袜子就下地,你真能耐。冻病了算谁的?还不是得我照顾你。”
孟重光不依不饶:“师兄方才在和谁说话?”
徐行之:“小灯。他说要我指点他剑术。”
孟重光拥紧了被子,颇不服气道:“我也要师兄指点。”
“你?”徐行之差点乐出声来,“你的确要指点一下,不然像上次那样,没过两招便被人打下台来,多没面子。”
“师兄笑话我!”
“没,没。”徐行之摸一摸孟重光剃成短毛的头发,哄他,“师兄是心疼你。”
孟重光很没出息地被摸得红了脸,舒服地哼哼两声,不闹脾气了。
把炸毛的重光猫安抚好,徐行之便打算回去换身衣服。
……尤其是要换条亵裤。
没想到他正要离开,孟重光就从后头拽住了他,再次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要求:“要亲一口!”
徐行之啧了一声:“什么毛病?多大年纪了我问你?眼看着都要比我高了……”
孟重光也不说话,就仰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nǎi猫似的目光和他眼底下的淡淡乌青sè瞬间把徐行之的心给催软了。
昨夜毕竟是这小家伙贴身伺候着自己,还替自己抄了经,就哄哄他又有何妨呢?
这样想着,徐行之往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孟重光挑三拣四地撒娇:“不够甜!”
徐行之微微脸红,一巴掌推到了他的脑袋上:“别闹腾了!把衣裳穿好!总是光着睡,也不怕伤寒。”
孟重光眨巴眨巴眼睛:“这样抱着师兄多暖和呀,师兄不喜欢吗?”
……徐行之落荒而逃。
恕他现在听到任何和“抱”有关的字眼都会觉得双腿虚软。更何况孟重光说这话的表情,半开玩笑半认真,竟叫徐行之心里有些痒丝丝的。
不过,天榜比试这件顶重要的大事摆在这里,徐行之就算再心旌荡漾,一踏上赛台,心思便沉静了下来。
这一lún他的对手是周弦,二人也是老对手了,见面时甚至没有多少剑拔弩张的氛围,轻松得仿佛茶话会。
周弦打招呼:“徐师兄,今日气sè不错。”
徐行之今日洗漱时照镜子也发现了这一点,想到昨夜缱绻旖旎的怪梦,着实觉得神奇不已。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采yīn补阳?
……可徐行之怎么想也觉得自己像是被采的那一个。
周弦从腰间抽出短.枪,从背后取来长·枪,各转一lún,把持在手:“徐师兄今日同我比试,也只用折扇吗?”
徐行之将心思收回:“你猜?”
周弦笑道:“不瞒徐师兄,昨天我偷偷参与赌局,下了些私藏的灵石,赌你仍用折扇应战。”
徐行之抚扇,作势长叹:“我怎么会舍得让小弦儿输呢。”
说罢,他俯下身,单手持扇,对周弦躬身施礼:“……请吧。”
周弦枪术jīng湛,枪出如龙,势头绵密,似疾风闪电,偏生又有女子的细腻心思,因而转攻为守时亦是滴水不漏。
许多人宁可抽到曲驰,也不愿抽到周弦,原因就在此:同周弦交战需要极大的耐心与体力,否则就只能活活被她拖垮。
然而,徐行之只用了不出十招,便夺取了胜势。
他根本没有与周弦正面比枪,在四两拨千斤地消去周弦的第一波攻势后,他便转向擂台一角,振袖一推,将全身灵力激荡开来!
周弦jīng于枪术,灵力水准亦不低,但如此滔滔如海的灵力她竟是招架不住,连退十数步,跌下了擂台去!
在她即将跌摔在地时,一道八卦青玉符箓自远方奔袭而来,托住了周弦的腰身,而徐行之自高台上飞身而下,一把拉住周弦袖口,将她平稳送下地面,双脚方才飘然落地。
天榜之比的规矩是谁先碰到赛台之外的地面就算输,因而周弦毫无悬念地落了败。
身处高位的几位君长感应到这波灵力之雄厚,亦不免惊了一惊。
清凉谷的扶摇君赞道:“徐行之行事虽鲁莽了些,但风陵山首徒一职,对他而言着实是当之无愧啊。”
清静君远望着底下的徐行之,脸不红心不跳道:“嗯。而且他也不算鲁莽,少年意气而已。”
另一边,丹阳峰明照君也道:“这小儿的风采,倒是让我想起当年的清静君来了。”
清静君丝毫不吝夸奖:“比我厉害。”
在诸君纷纷向清静君赞扬徐行之时,广府君却皱起眉来,神情间难掩担忧之sè。
送周弦落地后,徐行之便放开了手,笑道:“小弦儿,承让。”
起初,周弦对徐行之体内的灵力之盛颇感意外,然而细想一想,她便释然了。
正道仙门,唯有悉心修炼一途,才会有这般成果。徐行之能从一个市井小民走到今日地步,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