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元子修被废,张婉仪整日以泪洗面,先是父母,后是郎君,能够保护她的,都受她连累,非死即伤。
字句叫人死。
在坊间飞闻的重压下,她也渐渐由怀疑转为了相信。
婆家更是将其视为将自家拖入泥潭的丧门星。
尤其是元老夫人,自己的儿子废了双腿,躺在榻上依然对这个丧门星恋恋不舍,跟中了魔咒一样。
对于她的恨意,元老夫人更多来自于他的儿子如今难以继承元家大业的痛惜。
一入豪门深似海,元家家大业大,虽然身是平民,但地位却不亚于王侯宗室,在家族争斗上,自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元离素来风流好色,几十年来,几乎年年做新郎,儿子也没少生,即便元离对这个长子再怎么喜爱,可元家的家业会交给一个废人吗
家里的,家外的,所有的矛盾点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只有她死,才能将这个萦绕在两家人心头的乱麻解开。
几个月来,张婉仪的泪泉早已陷入枯竭状态,几乎难以从她那红肿的双眼里再挤出一滴泪水。
空洞的眼神,毫无往日灵气生机,就像待宰的羔羊,迎接磨刀霍霍,就像草原上被掠食者扑到在地的牛马,在气息尚存的状态下就被利齿与尖爪所撕割。
几案上空无一物,将所有烦恼扫除,清白的小瓷瓶精致朴素,其中却含藏剧毒,见血封喉。
“嫂嫂,你即便是不为元家着想,也得为大兄和寻儿想想不是如果你连最后一点贡献都给家里做不了,寻儿还怎么在这个家里立足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嫂嫂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元子齐蹲在她一两步以外的地方,苦口婆心劝导着她,语气中充满了同情与悲伤。
但她仍然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这是元子修的意思断然不可能。
就在元子齐刚要开口继续相劝时,她颤抖着说道“请叔叔在门外等候”
元子齐点了点头,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小瓶子,走了出去。
张婉仪慢慢地把小瓷瓶拿了起来,细细欣赏,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观察一个物件了吧
这种毒药叫做金鸡破啼,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解脱所有困苦,前往极乐世界。
从空气中传来轻柔的低语。
“子修,寻儿,你们千万保重,希望我的死,能保你们一世安平。”
仰药。
她的嘴角竟然挂上了一丝微笑从她的脸颊上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元子齐站在院落中欣赏着冬日的美景,只等待屋里的一声号令,他便可回府复命。
等待永远是漫长而煎熬的,即便如他这般亦不免,过了许久,只听扑通一声,沉闷而微弱。
他如愿以偿的双眼变得无比柔和兴奋,挑了挑眉头,走出了府门。
暴风雨结束了。
世界重新归于安宁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