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定我完全不想进舱室而只想呆在外边吹风看海景之后,他让一队象棋士兵远远守着时刻准备看我有什么需要,还搬了遮阳伞躺椅小茶几摆出个消闲角落,说是让我愉快的渡过航行的枯燥时间。
然后他才滚蛋。
于是————我现在瘫在长椅上奄奄一息,连这一船随处可见的霍米兹都没有jīng神观察。
是的,一船哦一船。
除了会唱歌的船本身,还有很多很多拥有自我意识的…非人生物,都有一张完整的脸,会说话有意识完全听从命令。
会听令自己开启关上的门,长着眼睛会看来看去的墙,能在甲板上排着队蹦来蹦去象一群兔子的橡木桶,还有堆在箱子里被搬来搬去的呱噪货物。
甚至,现在我躺的这角落:
遮阳伞会问我‘这个角度太阳比较晒不到哦~我帮你移动下吧~’,然后小茶几上摆着叽叽呱呱问我‘红茶?绿茶?’的两只茶罐子,一套死命推荐‘来点嘛来点嘛’的骨瓷茶具,外加…一篮子拼命要求‘吃我吧吃我吧我可好吃啦’的甜点。
吵得我太阳xué都突突直跳。
简直象误入千与千寻,汤婆婆的大浴场,神明与幽灵混处的世界。
当然,我知道这里不是,这里有着本质的区别。
意识太多了,这些非人生物。
五感塞进数也数不清的存在,这些被接收到的热闹喧哗,那背后的最深处有被qiáng制抹消的…无声无息的恸哭,与深刻恐惧。
因何恸哭?恐惧什么?连它们自己都遗忘,然而刻痕一直在那…深深深深的,只有灵力触角扩散深入才能碰触到…
被qiáng制剥离的恐惧,被切割分裂的悲伤…
…………
浑浑噩噩的意识海,有数也数不清的碎片争先恐后靠近,纠缠,它们象被什么bào力扯断,断裂处带着狞恶的痕迹,布满裂纹…
…………
…………
我猛地睁开眼睛,翻身滚到甲板上,隔了会才挣扎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往不远处船舷那跑,连后边躺椅的连声惊问‘怎么了生病了吗要不要紧’都无暇顾及。
心脏这一刻被什么东西攥紧,痛得呼吸都困难。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我猛地推开挡住前路的一具身体,蓦地扑到船舷边,扶着木栏朝着海面开始剧烈呕吐。
它们…是灵魂碎片,人类的。
被彻底吞噬的瞬间那些被qiáng制抹消的记忆一鳞半爪在意识海散开,我看到…无数人的喜怒哀乐片段,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
霍米兹,原来所谓‘霍米兹’是人类的灵魂碎片。
它们是被qiáng制夺取,一颗一颗闪着光芒的绒球,被从xiōng口抽/出,收集起来之后随意抛洒,融入物品或者动植物而成为霍米兹。
拟人生物,本质是抹消记忆的人类灵魂碎片。
而…我吞噬了许多,在睡梦里。
…………
耳蜗有巨大的嗡鸣声回荡,我趴在船舷上,吐干净胃里最后一丝东西,接着无法控制的干呕。
这艘童话故事般的船…
呕————
不行!我还是跳海好了。
一瞬间发现自己犯下大错,除了无比恶心,我还很想跳下海去…虽然是碎片,可本质也是灵魂啊!那些都是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
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我头晕眼花的瞪着下边颜sè变得无比诡异的海面,手上一点一点用力————撑着自己继续向外挪————没力气了,剧烈的呕吐过后,更严重的眩晕袭击了我的意识。
下一秒大概就会完全昏迷进而倒栽葱掉下去吧?我这样想,之后软绵绵的身体被谁攥住,从后边猛一下收力。
我毫无反抗的被拖回来,紧接着那股力气骤然松开,于是仰天摔倒。
先是整个背脊,之后是pìpì和腿,最后才是后脑勺,猛一下摔得我头晕眼花,不痛,也或者身体接受痛觉的神经太迟钝了?
不过这一摔倒是摔得我有点清醒过来。
…………
躺倒在甲板上,怔怔看着当空的太阳,眼睛被直射的日光刺得不自觉眯起,又隔了好一会才看清…居高临下俯视的一个…陌生男人。
大概把我攥回来的就是他了吧?背着光看不清脸只有个大致lún廓————戴着奇怪礼帽,头发更奇怪象七竖八翘的布拖把,一身印着骨骼?图案?的墨黑装束,没有衬衣。
惨白惨白的脸,红红的酒糟鼻…此时半低着头对上我的视线,目光里不带任何情绪。
良久,这陌生男人事不关己的往后退开几步。
等他离开视线,我慢慢地撑着半坐起身,迅速抬手掩着嘴,一扭头又开始…下一lún的干呕。
好难受——
之前连胃酸都吐干净了,现在胃壁一阵阵痉挛,好难受——
…………
“喂!”
嗡嗡作响的听力chā/进一记离得很近的声音,有人开始帮我拍背,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喂!你怎么了?喂!去叫船医马上滚过来!”
“喂!混账女人!”
捂着嘴的手被qiáng硬地拉掉,来人用力攥着我,让我抬头看向他,“喂!你怎么了!你撑着点啊!船医马上就来了啊!”
近距离的怒吼让我的耳朵受到第二次伤害,能带出回音的吼声里,我勉qiáng辨认出咫尺间这张脸,脑门边那搓浅芋紫尾端带着小火花的辫子究竟是谁的…
夏洛特.克力架。
之后,没等我努力开口,他又一脸bào怒的对着边上继续吼,“让船医马上滚过来!没听见吗!”
↑↑↑不…我整个人软下来朝前栽倒,脸撞到一块热烫烫的坚硬障碍物上,挣扎了好几次才有气无力的抬手扒上去,“轻,轻一点…”…我快被你拍死了…
简直泪流满面————用力拍我的背一直拍,力气大得象狗熊,我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差点直接岔气啊蠢材!
…………
接下来,一阵兵荒马乱。
先是我被抱回躺椅那,隔了会是连滚带爬被攥来的船医,和一队去把船医从不知哪里抬到这附近才放下的象棋棋子士兵,然后没等开始检查,另一波人马赶到,夏洛特.佩洛斯佩罗,身后同样跟了好多人,一下子把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我一脸黑线躺倒在长椅上,被很多人用看病入膏肓的病人那样盯住————船医还没开始检查就被夏洛特.克力架揪着威胁如果救不活我就去死。
哦~还有糖果话唠,就在我边上,手持糖果手杖点在船医喉咙口,一身没治好我第一个把你大卸八块的狞恶气息。
↑↑↑对于此等jī飞狗跳的满堂混乱局势,个人表示,幸亏我不是快咽气,不然照这情况等他们闹完我都凉了,真的。
各种威胁怒吼各种胆战心惊,闹到最后,出面收拾混乱的是他们夏洛特家嗯~特别有大家长气势的麻薯妖怪。
身高超过五米的男人大驾光临时我只看见一双腿,因为上半部分被遮阳伞挡住了嗯~然后,他一出现就让所有人安静如jī。
天空艳阳高照,甲板上却蓦地刮过一阵冬岛妖风那般温度骤降。
现场的无比混乱豁然卡壳。
紧接着,麻薯妖怪让闲杂人等:就是把船医搬来的象棋士兵,跟着两个夏洛特来的手下们,还有些听到动静跑来的家伙,统统滚蛋。
等多余的人逃难似的飞快消失,麻薯妖怪就盘膝坐下,嗯~能让我看到脸了,下一刻这男人亮出三叉戟,凌空比着船医,特冷静的开口,“她怎么了?”
甚至连靠近我五米都还没来得及的船医:┭┮﹏┭┮
我:…………
…………
最后的最后,出手解救那位抱着医疗箱被两支兵器指着,一脸‘我命休矣’苦bī到不能再苦bī的船医的,是我。
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诶~作为勉qiáng算是半个同行,他医生我护士嘛~的我,只能日行一善,“那个,船医先生还没来得及检查。”
干巴巴的开口,随后又在众人注意力投过来的这一刻,我抬手扶额,简直十万分的无语,“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妨碍医生的工作?”
用眼睛看能看出病情来,或者用眼睛看能治病的话,那是神仙好么!赶紧!都给我滚!
另外——
用力揉搓了好一会自己疼得快炸裂的太阳xué,放下手,我忍住胃部还在翻腾的不适感,听天由命的告诉他们,“我只是呕吐而已,过一阵就会好了不必麻烦医生。”
晕船什么的,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科学部头子都表示过,海军没有特效的治疗晕船的药物,那得临时公器私用研制。
这会夏洛特家的船上,就算船医真的神仙下凡我估计也是爱莫能助,所以别为难人家,没看他瑟瑟发抖快晕倒了吗?
我很诚恳,得到的却是…各种诡异的眼神回应。
麻薯妖怪就不用说了,他那眼神冷下来就是能吓哭孩子的凶悍,糖果话唠也不用说了,不是笑得小变态又欠揍的时候,目光里始终带着几丝残忍。
主要是bào躁一根筋的倒霉孩子,刚差点熊掌拍得我直接归西,这会一脸扭曲也不知想歪到哪里去,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还有就是…那个陌生男人,原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此时却古怪的站在夏洛特.克力架边上,说是围观也不是,因为他的眼神…非常非常诡谲。
“呕吐?”嘶哑的声线,自言自语那样,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接着又说道,“之前你差点落海也是因为吐到脱力。”
“呃——”顿了顿,象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随手摸出…一本书?飞快翻过好多页,之后把书拈在手上反过来让众人看见,“有些女人怀孕的初期症状确实会呕吐不止。”
“卡塔库栗哥哥你动作真快。”
特别特别崇拜的口气,衬着他一言难尽的外貌,简直————
我抬手抓过咫尺边小茶几上的茶罐子,飞一下扔过去,“我是晕船啊!你才怀孕你全家都怀孕!”怒气一往脑袋上冲,顷刻间我就觉得各种不适症状消减许多。
骂起人来也有了音量,不再是先前那种奄奄一息有气没力,“我才到这里几天半个月没到,你哥动作快能让我怀孕?有本事你几天怀一个我看看!”
妈哒!我就知道!这又是个夏洛特!就算不喊‘卡塔库栗哥哥’我也知道是夏洛特,长得各种奇葩脑神经也清新脱俗,除了这家没别的人家会出产。
…………
茶罐子理所当然的被…不是避开,而是被他捞进手里。
长得很捉急的男人接住飞向他的‘暗器’,之后眼神抬了抬,只是不等他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边上的夏洛特.克力架就抢先开口,“混账女人,这是我弟弟。”
“夏洛特.蒙多尔,家族的书记官。”
三白眼男人一脸凶恶的往前走一步,魁梧身材顿时把‘弟弟’给挡住,又顺便把拎在手上的宽剑chā回后腰,嘴角咧开,很愉快(= = )的笑道,“既然有jīng神扔东西那就是没事。”
“对了,我的船到了,给你的礼物要去看吗?”
不——我一记拒绝还没脱口而出,被三白眼拦下的‘弟弟’忽然又从他后边转出来,眼神和语气都变得难以形容的古怪,“她就是觉醒的鬼吗?”
先是说了句让我特别耳熟,并且有十万分不祥预感的话,紧接着又在我嘴角剧烈抽搐的这一瞬间,接下去说道,“怪不得过去一年我们始终查不到线索,她是海军家属,丈夫很多年前就阵亡,目前住在马林弗德。”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确实不是我们能够进入的特殊区域。”
“终于见面了,国王长着驴耳朵。”
我的所有表情凝结在脸上,目瞪口呆看着这个新登场就把我底牌掀掉一张的男人。
夏洛特.蒙多尔?
“不对!如果你是奥兹国的疯兔子,你的名字不是嘉蕾特吗?!”
我的笔友,将近十年交情的笔友是个女的啊女的啊!彼此间虽然通信不频繁,可是,我们是闺蜜啊!怎么可能变成个糟心的男人!还是个海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