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武坐在鼓鼓囊囊的包缎扶手椅上,隔着一张清中期海南黄花梨桌子,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茶,瞪着对面的老头子。
段老爷看起来jīng神矍铄,一副要长命百岁的模样,所以他这忽然的决定令叶武有些意外。
“遗嘱?”
“是啊。我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种事情没有必要避讳,早些立下遗嘱,万一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身后没个交代。”
他这话说的没错,只不过叶武没有想到这样天大的家务事,老头子会把自己叫过来商量。
她心不在焉地捧起热茶,喝了一口。
“叶武,我这两个孩子,从小都没有母亲陪伴,这个家里算来算去,最了解他们的恐怕是你。”
叶武差点把茶喷出来,后背冷汗涔涔,自古帝王家立长立yòu都是大事,不容谋臣参夺,何况她说白了不过是替段家打工的高级仆佣,就算段家两位孩子都管她叫“师父”,但对于她自己实际的身份,她还是很清楚的。
“段先生,那您这可是高估我了。”叶武心虚地嘿嘿笑着,“我不过是教他们一些零碎知识,少爷小姐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师父。要说了解,那肯定是段先生您最了解。所谓知子莫若父嘛,哈哈哈。”
段老爷不说话,叶武哈哈哈的干笑也就慢慢轻了下去。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几秒钟,段老爷才重新开口:
“你不用避嫌,今天这件事,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唉”见实在是逃不过,叶武只得长叹一声,“好吧,段先生要问我什么?”
“依你看来,我这两个孩子……相处的是否和睦?”
叶武本以为他会问谁更适合接手段家,却不料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这倒也不是不能回答,她松口了气,仔细想了想,说道:
“和睦倒是和睦,但未必亲近。”
“仔细讲讲?”
叶武道:“小姐和少爷不是同一母亲所生,心中本就有间隙。只是他们都还算是恭谦有礼的人,因此虽然疏远,但态度上总是和和气气的。”
“那我走之后呢?”
良久的寂静。
叶武放下茶杯,垂了睫毛:
“那就很难说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会手足相争……”
“段先生,段家只有一个。是不可能分家的。”叶武慢慢抬起眼帘,眸子里一片沉静,“现在的情况,少爷和小姐的身份各有尴尬,小姐是夫人所生,且年纪更大,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中老人未必服她。至于少爷,恕我直言,仅凭私生子三个字,就足以让他地位动摇。”
段老爷长叹一口气,皱起眉,闭了闭眼睛。
“最后一个问题,叶武。你要没有偏私,老老实实回答我。”
“您请说。”
“这些天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今天跟你谈了之后,我想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必须有一个人与白家结亲。少言也好,嫣然也好,入了白家,总是衣食无忧,也失去了以后争权夺位的立场。”
段老爷顿了顿,盯着她,似乎想要直接读取她脑内的活动。
“你觉得,是谁过去,比较合适?”
这实在是她来段家之后,最痛苦的一次对话,当她最终从会客室出来,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关于段老爷最后的那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回答究竟是对是错。
要说私心,她不是没有,不过就她看来,其实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在走廊里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待砰砰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才整理容妆,沿着长长的甬道,消失在了尽头。
回到家时,意外瞧见段少言竟然来了,正坐在客厅里,和李云安说话。
两人具体在讲什么,她没有听清,但看见段少言靠着沙发背,手肘后搭,另一只手则垂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搁在腿上,与李云安讲话时眉宇低沉,神sè冰冷。
再看李云安,脸sè煞白,眼眶竟然都红透了,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叶武不由地大怒——
这个小畜生,上回赶李云安走,没有赶成,这回又来找人家麻烦,到底有完没完?
立刻冲上去,一把拽过李云安,让他站在自己身后,而后对段少言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
“……”
段少言还没有说话,李云安就在她身后qiáng笑道:“叶小姐,您别多想,少爷在跟我说事呢。”
“什么事非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说?!”
段少言淡淡瞥了叶武一眼,站起来,顺带着抓起搁在一旁的外套,目光又落在李云安身上。
“我跟你谈的条件,你自己考虑清楚。”
“喂!段少言!你干什么?给我回来!”叶武拦住他。
段少言停下脚步,低着头,打量着这个只到自己xiōng口的女人,似乎在掂量她如此凶神恶煞,却到底能不能拦得住他的路。
最后他似乎是有些嘲弄地轻笑了一下,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