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许多。
……
何修懿的最后一镜是场吻戏,也是整部电影结尾。
在电影中,从陵园中走出来的“宋至”,呆呆地看着远方的一对同性情侣。而后,在他的头脑中,那对正接吻的情侣,变成了他们俩年轻时的模样。紧跟着昏黄sètiáo中接吻的沈炎、宋至,片尾的字幕缓缓地升起。
八十岁的宋至发现沈炎墓碑之后的事已经没有必要讲了。所有人都能猜得出来——宋至将痛苦一辈子,只有到了最后灯尽油枯、闭上眼睛踏入黄泉之时,他才能终于忘记掉沈炎。
宋家的香火延续了下去,后辈个个都是人才,未令列祖列宗失望,然而却毁了三个人一生。
可能是由于方才“失去沈炎”的qiáng烈悲伤,何修懿在最后一镜当中吻得相当投入。
左然还在这里,“沈炎”还在这里——这只不过是演电影,演员“死去”还能“复活”。
两个人的舌尖互相推动、纠缠。左然卷住了何修懿的舌,并描绘着它的形状,有时舔到内侧底部,有时又去滑到外侧顶部。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左然一手紧搂着何修懿的腰,另一只手摸着对方的脸、耳朵、脖颈,头发,同时口中重舔重压,无比霸道,何修懿觉得呼吸全被俘获了,喘气都有一些困难,只能被动地跟随着左然略有一些狂热的节奏,全身上下很热,似要燃烧一般。
两个人亲吻了好一会儿,李朝隐导演才再次大声喊:“卡!完成!”
整个片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鼓着掌。何修懿的最后一镜完成,就意味着,他马上便要离开剧组了。
何修懿看见剧务飞快地跑来,将手里的一捧花塞给了自己,接着又将另一捧花塞给了对面的左然:“左老师,这束是您订的,您说要以个人名义送……”
何修懿说:“谢谢。”
左然极为公事公办地也说了一句“谢谢”,而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花,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呃……”何修懿刚说了一个“呃”字,便看见左然面无表情地,将他花束里所有的红玫瑰一朵一朵地□□,又不由分说地一朵一朵地chā在自己正捧着的花束里:“没想到这么大,你带不走两束。”
何修懿对着自己无端多出了几朵红玫瑰的花束:“呃……”
左然拔出了最后一朵红玫瑰,同时也是最大最艳的一朵,放到chún边轻轻吻了一下,接着小心地chā在了何修懿花束的正中间。
何修懿:“……”
左然说:“演了一次情侣,送你几朵玫瑰好了,剩下那些算了。”
何修懿红着脸:“谢谢。”这种玩笑,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左然再次开口:“我还有些戏份要拍。”何修懿杀青了,左然却还没有。他即将随着剧组转移到下个拍摄地,讲述沈炎与宋至分手之后的故事。
何修懿说:“……嗯。”何修懿名气小,不敢像左然一样要求继续跟剧组,并让剧组为他安排饮食、住宿,因此虽然不舍,他也要回家了。
“那么,杀青宴上见了。”
“……嗯。”
家中又出变故。为了“履行责任”,宋至决定回到老家,永远都不再见沈炎。宋至前往沈家大屋告别那天大雨滂沱,虽然撑了雨伞,甚至还穿上了雨靴,水珠却依然不住地打落在他身上、头上,令他分外狼狈。借着脸上雨水,宋至偷偷地哭。耳边水声阵阵,宋至宛如正站在大海中,海水原本清澈见底,突然一记重锚砸下,瞬间掀起一阵泥沙,将水搅得浑浊一片,也令宋至整个人都被肮脏的东西包裹住了。
李朝隐和凯文没有拍摄何修懿的表情,而是将摄影机至于地面上方十公分处,一直跟着何修懿的雨靴前进。在压抑的氛围中,只有脚步一步步地迈着。观众们都知道,在不远处等待着二人的,将是什么样的故事。
何修懿脚下踉踉跄跄的,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耗尽他的力气。
最终,沈家大屋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何修懿站在大门前。
在敲门前,何修懿抬头看了看天空——在新的一镜中,终于有摄影机拍摄他的侧脸了。他凝望着高处,仿佛那黑黑的天幕当中正栖息着群神——在沈炎与宋至对于未来充满了期盼时,那些神明却早已知晓了二人的命运。
这个动作,是何修懿临时起意加进去的。他还记得不久之前母亲去世那天的天气是上海十分少有的雨夹雪。当时他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志得意满地向母亲报喜的情景,便抬头看了看雨雪来的地方,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表面上人人都很清楚的浅显道理:那美好的日子,也许,是有着尽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