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左然。
左然占了好大一片空间,右边一栏不仅列了手机号码,还有宅电号码、邮箱、微信、q-q、skype……等一大堆。
“……”何修懿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左然角sè太重要了,生怕人找不到,因此将各种联系方式全部写在上面了。
再看看下边那个柳扬庭——只有手机号码,敬业程度差距明显。
何修懿仔细地叠好,抬头对左然笑了笑:“好的。”
“嗯。”
“那拜拜了。”
左然依旧是一个冷冰冰的:“嗯。”
旁边柳扬庭看见了,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神情。
……
何修懿背着装衣服的包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五天演员生涯,已经是结束了。这是他极为短暂的愉悦时光,而此时,它正快速地朝着远方的地平线消形敛迹。
再见了。
再见了,《家族》。再见了,剧组。再见了,沈炎,再见了……左然。
——就在这时,演员副导演张熙突然叫住何修懿:“喂,你等下!”
何修懿:“……?”
张熙几步走到何修懿的面前,说:“那谁,等下你再替柳扬庭演一场。”
“……?”何修懿问,“又加戏了?”
“不是,”张熙回答,“后边还有场戏,柳扬庭有点不大方便演,李朝隐导演让你替一下。”
何修懿问:“是什么戏?”对于演戏,他有渴望。
张熙塞给了何修懿几页分镜头脚本:“是沈炎抽了宋至一个耳光——你看看吧。”
一周的排练时间其实很紧张——在不知不觉中,日历便翻到了正式开拍的日子。
22场。地点:沈家大屋。
这是宋至第一次进沈炎的家。他们二人关系已经十分暧昧,沈炎便邀请宋至到家中作客。何修懿当裸替的第一天拍摄的那场穿浴袍的半-裸戏便会穿chā在这段剧情当中。
其实“沈家大屋”原来并不是第一个拍摄场地——在“沈家大屋”前还有几个外景。因为天气等不可控因素,导演通常会先拍摄外景,这样tiáo整时间比较充裕,不至于最后再焦头烂额地赶工期。然而这次情况比较特殊,“沈家大屋”场地已经租了,却临时出了个换角sè的事情,走了再来反而麻烦,不如重新制定工作计划,首先拍摄“沈家大屋”中的戏份。
何修懿站在灯光下,用力深呼吸了几次。
“怎么了?”左然问。
“有些不安……”
还没等他讲完,场记板便响了,何修懿连忙进入表演的状态:“沈先生,这便是您居住的地方?”左然应了,作为“沈炎”带着宋至参观沈家大屋,不断地介绍沈炎成长的轨迹。
拍摄了一会儿,何修懿发现自己并未被左然秒成渣,心里感到高兴,堵在xiōng膛的几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此前,何修懿很担心自己与左然属于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自己会像一根小刺一样扎在《家族》这戏的肉-体上。如今对起戏来,觉得倒也还好,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的不安终于被他抖落了。
“停,”李朝隐忽然说,“左然……你收着干什么?”
左然:“……”
“表演不错,可我清楚,还可以再好无数倍。”
左然沉默了下:“修懿有些不安。”不收着也许会给何修懿压力。
“猜到了是这么回事。”李朝隐导演叹了口气,“目的已经达到了,修懿自然了许多。”
左然说:“嗯。”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我不会让你演得过火的。你只需要演绎角sè,控制现场是导演的事情。”
“抱歉。”
“……”何修懿想:原来左然是在故意收着演技?他真的是……非常照顾自己对手戏的演员。敬业、没有架子,何修懿对左然越来越敬佩了。
一镜一镜地,拍摄很顺利。
上午最后一镜内容是沈炎教宋至读诗。宋至看见一本诗集便拿起翻了翻,发现很多字不认识,根本就看不懂,沈炎教他读了几首并解释了句子意思。
两台摄影机分别对着二人的正脸,还有一台摄影师在远处拍摄全景。对于这段重要对话,李朝隐并没有采用什么特殊方法,而是选择了教科书般的连续正反打。
比较特殊的东西反而是话筒。李朝隐十分相信左然、何修懿,很少见地运用了全指向话筒,而不是最为常见的领夹式话筒,只因为前者能记录最自然的人声,后者的效果较缺乏透视感。
左然坐在桌前,用漂亮得好像琥珀一般的眼睛看着何修懿,手指轻轻搭在书上,指尖对着《邶风·柏舟》,一句一句轻轻地念:“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大概依然是把自己当作了宋至的关系,何修懿只觉得心尖兀自一抖,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发着颤,“我……我……”
左然低头,继续表演:“这句是说,我心并非石子,不可随意转移。我心并非席子,不可随意卷起——后世经常用于形容……永不变心。”
何修懿喉头动了动。
大概是太入戏,心脏咚咚地跳。
“下边一句……”左然又抬起了眸子,继续表演教人读诗,“忧心悄悄……”
片子没必要将整首《柏舟》念完,左然直接跃到了下一句台词,他指着“我心匪石”那几句,用低沉的声音对何修懿说:“你来读一遍吧。”
“……”何修懿低下头,整脸脸都红了,按着《诗经》的指尖都有发白,全身上下带着不谙世事、情窦初开的少年的紧张,“我……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他想快速结束,却又假装镇定,台词节奏充满了忽快忽慢的矛盾。
“好!”李朝隐说,“好!”
何修懿连忙站起了身子,不敢再看左然,拍拍自己的脸:“行了,出戏。”
盒饭已经到了,何修懿没去抢,而是站在一边静静地发着呆。
左然走到他的身边,也靠在了墙上,显得身材修长、挺拔:“最后一镜感觉最好。”
“……嗯。”
“说起《诗经》,你最爱那句?”
“嗯?”何修懿十分惊讶左然会与自己聊天,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正常——他们俩是《家族》主演,总不能一直不讲话。
何修懿琢磨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我知道的不多……可能是那一句‘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