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 何修懿又去了左然家中一趟。一来是为感谢左然;二来是为告别对方;三来是为商量一下签约经纪公司的事。威尼斯电影节闭幕那天晚上, 左然叫何修懿先别签约经纪公司, 何修懿也听话地迟迟没有进行到下一步。
进门之后,左然让何修懿随意休息一下,转身去准备茶水和点心。
于是,何修懿在得到允许之后再次走进一楼那件图书室。书籍摆放还与上次一样——一面专业书籍, 一面历史、政治、军事知识,一面小说,一面理论著作。不过,那本《franco clun高清素描》旁边已经是空空如也, 几个速写本全部不翼而飞了。
另外一个不同就是,图书室中央的圆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拼图。拼图是木质的,无需上胶即可镶框并被悬挂在墙壁上,是一种透着家庭温馨的装饰物品。
何修懿凑过脑袋仔细看了看,发现画上景物十分熟悉——是威尼斯。主河道在中间流淌, 上边浮着几艘小船,岸上是整齐的建筑, 一栋一栋鳞次栉比。天空sè彩绚烂, 充满勃勃生机。河面如同镜子一般,将小船、建筑、天空的影子全部捕捉,一上一下存在着两个互为表里的世界。画面十分明亮,sè彩斑斓, 流光溢彩, 画面仿佛被彩虹包裹住, 有一种梦境中才会有的艳丽,令人头晕目眩,不知不觉地便被深深地拖进sè彩的中央去。
真是漂亮……何修懿感慨着,而后冷不丁地发现,画上,距离观众最近的一艘刚朵拉还没有被拼好,主体部位全都空着,只有一头一尾。而在茶几四周,剩余的拼图们随意地散落着。何修懿顺手拿起来,按照想象中的画面还有拼图边缘的形状,将它们一一放置进去。他摆得很认真,每扣进去一块,还要用手拍拍,确保它不会忽然跳出来。
刚果拉拼好后,拼图便完成了。
唔,何修懿想:果然,这样便好多了,是一副完整的画了。
正琢磨着,何修懿突然感到脊背上一热——左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修长的双臂从自己身体两侧绕过,手掌按在桌上,手腕向外,呼吸的热气又喷在耳侧:“茶水和点心在客厅的茶几上。”
“……谢谢。”
何修懿看了看身体左边——是左然的胳膊。他又看了看身体右边——还是左然的胳膊。
自己……就这么被“桌咚”了么?只听说过“壁咚”、“床咚”,还没有听说过“桌咚”。
左然从何修懿脖颈和肩膀处看了看桌面:“这是李奥尼德阿夫列莫夫的油画名作。一白俄罗斯人,后来移居美国。他喜欢使用tiáosè刀代替画笔作画,描绘城市、乡村风景,特点就是用sè大胆,爱将红绿黄蓝一股脑塞进去,大块铺陈,对比明显,而且明亮度、饱和度很高,这导致了他的画作十分鲜艳。阿夫列莫夫擅长对光影的表现,尤其是水中的倒影,他也完成了一系列有水的画作,比如这幅描绘威尼斯的。”
“哦……”
“我喜欢威尼斯——刚喜欢上。”
何修懿又是讷讷地回答:“哦……”他自然懂得左然言外之意。在威尼斯,两人联合主演的影片获了奖,第二天又同游了那座水上城,可以说,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前天无意之中看见这幅拼图,根本没怎么想便将它买下了。有一千块,拼了两天,特地将最有趣的刚朵拉留在最后,没有想到直接被你哐哐哐地按上去了。”
何修懿说:“那我再抠下来好了。”话虽如此,何修懿却根本就动。
“别。”左然伸手按了一按刚果拉位置的几块木头,“晚上我挂起来。”他本来就是故意将充满二人回忆的整幅画的“点睛之笔”刚朵拉交给何修懿完成的。
“……”
“好了,去客厅吧。”
何修懿答应了,迈开步子走到客厅鱼缸旁边的休息区,坐在沙发上,捧着左然沏好的茶喝。喝了几口,他抬起头:“左然,我想认真地感谢你一次。”
“嗯?”
“帮我澄清‘睡遍剧组’的传闻以及帮我平息‘裸替出身’的讨论。”何修懿很清楚,当时众声喧哗,自己即使奔走疾呼效果也是有限得很,是左然用“想多。只是因为@柳扬庭是人品低劣的垃圾,演技还差”这种极端言论让人注意到他了的辟谣——真相一向很难吸引眼球,游于诗便是个前车之鉴。辟谣瞬间冲上热搜第一、第二,不是人人都能拥有这个待遇。左然没有考虑“爆粗”对名声的影响,或者即使是考虑了,也依然选择将自己放在首位。复盘来看,何修懿是有一些心有余悸的,因为只要走错一步,便有可能再也无法从“睡遍剧组”或“裸替出身”的负-面消息当中走出来了。
左然轻轻摇了下头:“不用客气。”
“那个,经纪公司的事……”
“嗯,我也正想说这个事。”左然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年之前,我便开始筹备建立工作室了。”一年之前,就是他遇到何修懿那时。在何修懿只是一个小裸替时,左然便想到了几年之后的事。
艺人建工作室,已经成了风cháo。这样,艺人可以拥有更qiáng的自主性,在发展过程中不会受到阻挠,虽然“多拿钱少交税”也是一个巨大的诱因。当然,自己建工作室弊端也很明显,就是未必能有多优质的资源,而且,对流程的不熟悉也可能导致诸多问题。
“你……合同到期了?”
“快了。”左然说,“不过,即使开工作室,会依然与目前的东家合作。公司将会注资两亿,并拿走25%的股份。开工作室总归要钱,‘星空’愿意投资也好。”
“两……两亿?”何修懿惊呆了。
这……不就是变相送钱吗?两亿才换25%的股份,也就是,左然那个还没开起的工作室,总共估值八亿?!公司只有左影帝一个人,没人没钱没有产品,简直像个空壳公司,横看竖看也值不了八亿。
左然又道:“不过,双方签了协议。工作室在未来三年必须推出三部由我本人主演的商业片,并选择‘星空’作为发行方。作为交换,‘星空’必须不遗余力宣传、发行它们。在制作方面,我要求百分之百的自由,‘星空’不chā手。”
何修懿明白了。“星空传媒”肯出两亿,是因为充分相信影帝的赚钱能力。三年出三部商业片,“星空”作为发行方,最高可以拿到可分配票房的15%,也就是总票房减去3%的什么基金、5.5%的税款、41.5%左右的影院分成……之后的15%,其实,也不低了。何况,作为坐拥了30%股份的大股东,“星空”也可参与分红。可以说,为了能继续从左然身上吸金,不让别人获利,“星空”进行了看似十分不理智的投资,将两亿人民币砸在只有左影帝一个人的工作室上了。左然工作室全部资产就是他自己——他只用他自己,就要来了两亿。
“‘星空’也并不傻。”左然又补充道,“还有对赌协议。”
“什么叫作‘对赌’?”
“就是投资方与融资方对于不确定的情况的约定吧。如果约定条件出现,投资方便行使一种tiáo整权利;如果约定条件不出现,换融资方行使一种tiáo整权利。我与‘星空’的约定是,如果三年之后总营业额达到某个数字,‘星空’再注资两个亿用于工作室的后续发展,若是没有……我无偿再转给‘星空’26%的股份。”
“26%?”即使不懂商业运营的事,何修懿也知道,25%加上26%等于51%,而某人拥有公司过半的股份,说明他是绝对老大。于是,何修懿说,“那,那样的话,‘星空’便拿走51%股份了……这个意思是说……一旦票房不大理想,‘星空’便会取得工作室控制权,可以为所欲为,甚至进行合并……那时,作为工作室艺人的你,就必须再重回‘星空’公司……白白折腾一圈。”
“没事。”左然说,“三年,够我捧红你了。”
“左然……!”何修懿已经隐隐感觉到又会与自己有关,然而,当真听见对方口中的话语时,何修懿的心还是不受控地猛地颤了下。
左然看着何修懿,道:“除了‘星空’,没有再出两亿的了,新工作室兜里有钱才好办事。何况‘星空’承诺绝不干预电影选角、制作,再去找投资未必有这种好事。而且,更加重要的事,‘星空’作为第一大的影视公司,资源非常qiáng大。别人拿不到的大影院排片率,它能拿到;别人拿不到的黄金档广告位,它也能拿到;别人拿不到的优质访谈节目,它还能拿到。该怎么讲,我需要它。”
“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