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在午时渐渐小了下来,但仍稀稀下着,天空一片晦暗,设立在扬州城南三湾的清军大营看着就好像被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大营里面,只有升腾的炊烟,并无人声鼎沸,甚至称得上是鸦雀无声。镇国公、多罗贝勒图伦之子屯齐身着黄马褂在数十八旗禁兵护卫下驶入大营时,眼前看到的只有僵立在雨雾当中的披甲兵,除此再无任何一个走动者,当时就油然感慨,对左右说道:“满州治军,我只服鳌拜。”
营中的满兵将屯齐直迎至鳌拜大帐。因为天sè有些昏暗,鳌拜的帐中点着油灯,灯光下,当年太宗皇帝亲封的满州“巴图鲁”勇士,如今以内大臣身份统领三湾大军的鳌拜正捧着一本书在读。书是《三国演义》,汉人写的,当年太宗皇帝在时曾特意要鳌拜多研读这书,说只要把这书读透,内中讲的道理弄明了,往后不管打仗还是治民,都无往不利。
鳌拜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太宗皇帝,所以哪怕太宗皇帝已经死了十几年,他仍将太宗皇帝早年的教诲记在心中,一有闲暇便会将这本汉人写的书拿出来翻上一翻。和其他满州王公大臣不同的是,鳌拜的汉水平很好,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也是一直提倡重用汉人的满州大臣。哪怕当年他竭力反对多尔衮,可对多尔衮提出的以汉制汉却是非常赞成的。
屯齐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弟弟舒尔哈齐,早年就在太宗皇帝身边做事,跟随英亲王阿济格打过朝鲜,又从肃亲王豪格打过四川的张献忠。而这两仗,鳌拜也在,所以二人交情很好。顺治十一年追论衡州败绩之时,屯齐被削爵,后来就是鳌拜帮他在皇帝面前进的言,这才在顺治十二年得授镇国公,不然,也只是北京城中一个闲散的红带子。
屯齐有一个妹妹,是嫁给正白旗图穆禄家的,可惜三年前死在了广州。每想起这事,屯齐就很伤心,一直想着哪一天杀光了太平寇,能去广州寻回妹妹的骸骨。可这事,也只是想一想而矣,倒不是屯齐担心杀不光太平寇,而是广州满城是叫太平寇给屠了的,那么多尸体,又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到哪里去寻他妹妹的骸骨。
屯齐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鳌拜手上的《三国演义》,忍不住便说道:“汉人的书有什么好看的,这书你看了二十来年了?”
“汉人的书是好东西,对咱满人有大用的很,可小看不得。就这本书,大道理可多了,我看了二十来年,都觉没看透呢。”
见是屯齐,鳌拜笑着将书放下,示意屯齐坐了,问他何事。屯齐说科尔沁亲王吴克善他们最迟傍晚就能赶到三湾,皇上让鳌拜这边将蒙古兵们安排好,不能怠慢了一众蒙古王公,寒了口外蒙军的心。
吴克善是主子的舅舅,蒙古兵又是这次大战的重要力量,鳌拜自是分得清轻重,早就吩咐下去为蒙古兵准备好了营地,就等他们赶到。
说完这事,屯齐又道:“噶布喇奏报,仪真的太平寇昨日冒着风雨挥兵猛攻他的大营,攻势甚猛,他请求皇上派兵援助,免被太平寇突破。”
噶布喇是满州正黄旗人,一等公兼领侍卫内大臣索尼的长子,现统领步骑万人在抵御西边的太平军。不过噶布喇才28岁,以前从没有领军经验,所以包括鳌拜在内的不少老臣都觉得不应该让噶布喇独当一面。可是索尼深得皇帝信重,再加上现在行营中除了鳌拜和寥寥可数的几个老将,余下的满州子弟几乎都没有经过战阵,年轻人中的杰出者很少,又不放心让那些汉人督抚领军,故而也只能让这些没有经验的满州子弟挂帅。好在西边的太平军兵力很少,主力都在南边,所以打一开始,鳌拜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西边那支太平军身上。事实也证明,西边那支太平军顶多算是太平军的偏师,噶布喇在铜山和他们战了一阵便将对方给挡住了。
屯齐问鳌拜什么意思,现在兵马都在鳌拜这,要是派援军的话,肯定得从三湾这派。
鳌拜摇头道:“你回禀皇上,不必向噶布喇派援军,我这里的兵一个都不能tiáo走。”
屯齐有些迟疑:“要是噶布喇顶不住,不是叫贼寇迫近扬州了?皇上可是在城中的,不派援军怕是不妥。”
鳌拜不以为然道:“扬州城内有皇上直属的四千两黄旗禁旅,还有两万多汉军和营兵,西边那支贼寇兵不过万人,他们能吃下噶布喇就算奇迹了,如何还有力量打扬州城的。不必担心,叫噶布喇顶着”说到这,鳌拜顿了顿,“咱们真要派兵去西边,就是正中贼秀才的诡计了。眼下这里才是双方主力所在,蒙古兵一到,我便准备和贼秀才决战,这时,皇上若从我这抽走兵马,你说,便宜的是谁?”
屯齐听后,自是明白,西边太平寇攻的越急,越说明这里的太平军压力大,急切希望通过西边的太平寇迫使三湾的清军分兵。若真要分兵去西边,自是中了贼秀才的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