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晚之后,宫里的老少宫女,再也没有谁敢抬起头走路,朝中大臣也都提着脑袋过活,是再也不敢生出任何心思了。
暴政下的臣民,渐进,都没课节气。
大凉三十年,七月二十三,西陵帝登基为帝,改年号景,册立太子妃萧氏景姒为后,封号楚萧,帝后为尊,共治西陵。
景帝登基那日,楚萧皇后并不在宫中,帝君身侧,放了一顶凤冠,满朝文武一一参拜,不敢又半分不敬。
传闻,新帝年号中的景,便士取自萧景姒的景。
传闻,西陵新帝宠妻无度,拱手江山,此后,女权天下。
传闻很快便传来了大凉。
洪宝德趴在钦南王府的矮榻上,对着萧景姒挤眉弄眼,打趣道:“外面都在传,说你定是会什么摄魂术,才迷得楚彧神魂颠倒,连江山都不要,甘愿屈居于你。”
三国史上,也没有哪个皇帝让皇后执政治理天下的,楚彧算是千古第一人。
萧景姒披她的奏章,没有抬头:“这是嫉妒。”
“……”洪宝德无语凝噎,她竟无言以对,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别说女子了,便是男子,也会嫉妒她家景姒权倾天下的好吧,嗯,她果然有先见之明,曾经的玩笑话一语中的了:得楚彧者,得天下!
萧景姒放下手里的折子,抬头:“你与魏峥如何?”
洪宝德眼底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了,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咯。”聪矮榻上爬起来,她坐得端端正正,挺直的背脊,有些消瘦,“魏峥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我的良心越来越不安。”
萧景姒不语,她也有所耳闻了,魏峥那样沉闷刻板的性子,却对洪宝德无微不至,一日三餐都会去照看她。
“景姒,我本以为没有谁没了谁会过不下去,我与秦臻本就没有可能,一辈子还是得走,一个人孤老太凄凉,那就认真过日子,麻木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就这样吧,这样平平庸庸无喜无悲地过到老,我甚至试图过移情别恋好好跟魏峥相处,只是努力过了,但好像不行。”
日后,如果有日后,即便她努力,也只能是相敬如宾吧,
生活与命运可以屈就,只是,奈何心不由己。
楚彧蹙眉,有些心疼她的无奈:“我不谙男女之事,给不了你意见,也不会动摇你。”她走过去,倾身看着洪宝德越渐苍凉的眸,一字一字叮嘱,“只是宝德,什么时候都不要给自己委屈受。”
除了秦臻,这世间,便只有萧景姒会将她洪宝德当眼珠子护着。
洪宝德笑了,眼睛有些红,却笑得弯弯月牙:“不给自己委屈受,宁愿给别人委屈受?”
萧景姒笑着点头。
若她真能如此,也好,可是这个傻姑娘已经打算委屈一辈子了。
洪宝德喜欢笑,眯着眼说:“我家国师大人真知灼见啊。”她拉着萧景姒一起坐下,“别说我了,你最近怎了?我听云离那小丫头说,你都许久未出门了,成日恹恹欲睡的,气色也不太好,好像还瘦了些,是不是太累了?若是国事太多,你交于我和秦臻便好了。”
萧景姒便没有骨头地靠着洪宝德,不说还好,一说她还真有些困倦,叹了口气:“大概是相思病,我想楚彧想得紧。”
“……”洪宝德一把勾住萧景姒额脖子,“你成心虐我是吧。”
这种话,要搁以前,她家景姒绝对说不出口,就她那性子,清心寡欲云淡风轻分跟个仙人儿似的,倒是跟了楚彧后,性情更鲜活了些。
萧景姒笑得明媚。
两人正闹着,云离进来说:“相爷,忠平伯来了。”
洪宝德立马坐直了:“他来做什么?”
看得出来,她对魏峥有些小心翼翼,大抵,不敢随意,因为害怕会伤害,所以尽其所能,好好对待。
云离不知中间有什么弯弯绕绕,只以为如同大家所说的那般,相爷与忠平伯是天作之合,便笑道:“下雨了,伯爷许是来接你的。”
洪宝德为了不让魏峥等,便立马起身出了屋子。
夏天的雨,下得有些猛,洪宝德出钦南王府便看见魏峥,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听他说,黑色沾了血也看不见,适合战场。
许是等了好一会儿,他的发,有些湿了,冷峻的脸在看到洪宝德时,会稍稍柔和,走上前,为她遮雨,声音有些粗粝:“我本来想驾马车过来的,但是路滑,只好委屈你走一段了。”
不过一刻钟的路,有什么好委屈的。
洪宝德抬头看魏峥,一把伞,几乎全部遮在她上面,这么大的雨,她只是裙摆沾了水,魏峥却整个人都**的。
这个男人,她一点也不了解,从初见开始,便对她很好,好得过分,与他相处后,才发现,他虽冷漠,只是性子却很温善,待人很真诚,也不会撒谎。
她试图与他好好相处过,作为相伴一生的伴侣的话,魏峥是极好的选择。
他也聪明,知晓她心中并无他,只是还是这样迁就。
洪宝德顿住,魏峥便也顿住。
“魏峥,我想不通。”她抬头看着他,淡淡杏色的眸,“你为何会喜欢我?在你来提亲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情深似海说不通。”
他把伞推过去一点,不让她的肩头被淋到,说:“我们见过很多次。”
洪宝德听不明白。
他不算很俊逸的脸上,神色专注,眼睛亮了许多:“你十五岁那年,在仓平,你拉着我,从延川跑到关口。”
洪宝德怔了一下,大惊:“你是那个哑巴?”
那一年,她在仓平被叛军俘虏,便是那时候,她遇见了同为俘虏的一个男子,那人脸上生了暗疮,也不会说话,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多大年纪,只是同为天涯沦落人,逃跑的时候,一路都带着他。
她喊他小哑巴。
魏峥似乎很高兴她能记起来,沉冷的脸,柔和了许多,说:“我只是中了毒,坏了容貌,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