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盛秦二话不说,跟着邓立一起钻进车厢,心中微微发寒。邓羌的病,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看来不光是不能征战,恐怕连性命也有危险!
“我来赶车!”徐钰杰推开发愣的车夫,一屁股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猛地扬鞭,便催马朝长安走去。
那个车夫不过是邓府家奴,见到邓羌出事,整个人都吓懵了。事态紧急,也没工夫等他回过神来。
这次邓羌昏厥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毫无准备。
“咱们跟上!”王国安一拍王镇恶肩膀,兄弟两人便翻身上马。王国安快马疾驰,追上了马车,朝着马车喊道:“邓太守,咱们分头行动。你们直接送邓帅回府,我兄弟二人径直去太医院唤太医来邓府。”
“好,麻烦王校尉了!”邓立急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灞上,无数游人在自发地为邓羌祈祷着。
“天佑老帅,长命百岁!”
长安城,邓府。
“叔父这病由来已久,差不多每隔一年半载,便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是在生死线上徘徊。”
邓立说话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与恐惧。
“邓大哥别担心,叔父一定会没事的。”裴盛秦上前拍了拍邓立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句空洞的安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角落那张卧床上,老帅邓羌双目紧闭,躺在病床之上。太医院医术最佳的太医正坐在床沿为邓羌诊脉,他已紧张得满头大汗。
过了很久,那太医才颤巍巍地叹道:“老帅数十年征战,纵横披靡,虽是荡尽了世间魍魉,却也埋下了许多暗伤。以前老帅正值壮年,身强力壮,这些暗伤尚能压制。如今随着老帅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从前,这些暗疾便纷纷发作,慢慢榨干了老帅的血髓。”
“你就说老帅这病到底能不能治?”
一道威仪的男声传来,众人扭头一看,纷纷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来者,正是当朝太子苻宏!
苻宏朝众人点点头,道:“父皇听说邓帅病重,心急如焚,特令本宫来瞧瞧。”
太医向太子见礼之后,又才叹道:“若是壮年时,以人参虫草等秘药生血造髓,或还可消除暗伤。可如今老帅血气干涸,再也禁不住虎狼之药了,唉”
这话就是说没治了,邓立脸色顿时煞白,惨笑道:”叔父壮年时候这些暗伤都没有发作,谁又能想得到!”
苻宏的脸色也极为难看,邓羌对大秦朝来说,象征意义甚至要大过实际意义,邓张两位老帅,放在后世都算得上核武级别的威慑力了!邓羌若陨落,整个大秦朝都会蒙受天大的损失!
沉重的哭泣声顿时在屋内响彻,那是邓立的两个堂弟,也就是邓羌的两个儿子。京兆尹邓景,河间相邓翼。
王家兄弟也不由掩面而叹,祖父已经死了,现在终于轮到邓帅了么。若邓帅今日去下面寻祖父去,那么张帅还会远么?这是一个时代正在凋零啊!
裴盛秦心思亦是非常复杂。
此人是邓羌,是绝世猛将,大秦战神邓羌啊!可是,现在,这个撑天地揽日月的男人就快要死了,快要在自己面前死了!就在今天,就在数个时辰前,这个男人才刚刚赐予了自己一个表字,甚至还被自己认作叔父!
对裴盛秦而言,此事既意外,又不意外。
邓羌最后一次出现在史书之中,是建元十五年,朝廷置换了并州刺史;张蚝最后一次出现在史书之中,是太安二年,升太尉。历史上的建元末年以及太安年间,因淝水战败天下丧乱,消息隔断史籍失落亦属正常,甚至后世还有人推断邓羌其实在建元十五年后便逝世了。
但若说建元末年与太安年间因为天下乱车马难而失去音信,那么到了太初年间,苻登继位,前秦国势稍微稳定了些,那时候无论如何也该有消息了才对吧?然而,事实是,即使到了太初年间,邓张二人仍无音信!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通过这个现实,裴盛秦完全可以推断得出来,邓羌十有八九是死于建元末年或者太安年间!而张蚝,几乎可以肯定是死于太安二年!
为何太初年间苻登励精图治,力挽狂澜,国势渐渐回复,最终大秦却仍然免不了败亡?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那个时代,前秦没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亦没有足以逆天改命的盖世猛将!诚然,活跃于太初朝的啖青、寇遗、雷恶地、杨定等四人亦名列大秦十大名将之列。但是,光靠他们,完全不够!
和邓羌张蚝二人相比,十大名将中的其余八人,都可以说是矮个子里拔高了,完全不在同一重量级。面对着姚苌慕容垂拓跋珪吕光等反贼之中的佼佼者,当时剩余的几位“十大名将”也只能够做到勉力支撑而已。这便是一代悲情帝王苻登当时遇到的最大难题:管乐有才原不忝,邓张无命欲何如?!
如果邓羌张蚝两位老帅活到了太初年间,或许整个大秦朝的结局都将不同!
裴盛秦将目光放在了邓羌的身子上,他能看得出,尽管处在晕阙之中,这位老帅的身体仍在不断地微微颤抖。老帅的心愿是战死沙场,想必,他也不愿躺在病床之上就此窝囊死去吧!
邓羌的身体被暗疾干扰,血气枯竭。又因体虚脾弱,不能服虎狼之药造血。从这个时代的医学技术来看,这便已经足够宣告邓羌的死亡了,缺血而死!
大秦朝的一根擎天柱,马上要塌了!
“你下去吧。”
“谢太子!”
太医逃一般的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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