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大长公主冷哼一声, 接过皇后递上的茶水, 抿了一口,道:“行, 陛下既然说什么都不知道, 那便把秦王, 魏王,楚王, 杨老大人,太师,宁国公荣国公都叫过来,容皇弟和你六弟向来是不怎么管事的, 清闲在府上的,便不叫他们了, 你皇祖父在位时,近而立便立下太子, 你父皇一登基你便是太子, 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朝中大事都是几位皇子在管,太子之位, 事关重大, 长此以往,恐他们兄弟不合,不如趁此机会,陛下立下太子如何?”
皇帝沉默, 皇后暗暗心惊,这大长公主莫不是要bī迫陛下立魏王做太子,她瞥了眼陛下,见陛下闭着眼不说话,心里不免觉得这陛下做的也太窝囊,这么些年,她憋屈就憋屈在这里,明明她的夫君是皇帝,她该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偏处处叫这鲁国大长公主压了一头,连母家也不如鲁国大长公主的女婿得势。
不过陛下的心思也说不准,平日里威风八面的,一遇到鲁国大长公主就像拔了牙的老虎似的。
皇帝不说话,满室寂静,室内飘散着龙涎香的香气,因皇帝病重,屋子不能时常通风,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刺鼻味道。
皇后本想为陛下圆场,猛然间想到陛下是怎么对自己的,自己这个皇后在他心里不过是个伺候茶水的奴婢,半点威严都没有,索性也坐在一旁不说话。
他要耗,鲁国大长公主就陪他耗着。
长久以来鲁国大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威严迫使皇帝不得不先低头:“姑母,立太子的事不急。”
鲁国大长公主看他爬都爬不起来了,别说批奏折了,连吃饭都要宫人一口一口的喂,有时病重了,一天连一粒米都吃不下去,不然也不会放权给底下的几个儿子,都这样了,还不愿意立太子,不过就是怕立了太子之后,恐太子起了反心,怕自己压制不住。
权利还是抓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稳妥的。
陛下的位子都是当初硬bī着先帝给的,他自己心里清楚,仁宗当年虽然病了,若是好好养着,不动怒,说不得也还能再活两年,还不是给气的。
说起来陛下这个病症和当年仁宗一样,宗室有好几个都是这个病去的,走时年纪都不大,陛下拖了这几年,这么大年纪,也不算亏了。
“陛下年轻时是个急性子,这会倒是不急了。”
这话把皇帝说的直叹气:“姑母何必损朕,朕如今已经这个样子了。”
鲁国大长公主笑了笑,突然一拍桌子,目光凌厉:“你这个样子怪谁,你这个样子还惦念着要杀我这个姑母,杀你表妹,杀你亲子,你这条命活到现在,是老天对你的宽容。”
皇后大惊,陛下心里从来都是把鲁国大长公主的事放在前头的,怎么可能会杀她,怕是哪个混账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故意要陷害大长公主吧,又怕鲁国大长公主误以为是自己在陛下面前嚼舌根头,慌忙解释。
“姑母,这话可不能乱说,您是长辈,陛下向来敬重您,什么好的都先想着您,您怕是搞错了。”
“皇后今日在场,你虽不是陛下发妻,可陛下走到今日,其中种种,你也是清楚的,他bào戾多疑,这辈子因为他的疑心,不知害了多少忠良贤臣,如今,他再一次将刀架在了他姑母的脖子上。”
鲁国大长公主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皇帝便是再装也装不下去了,叹气道:“姑母,侄儿自小就得你陪伴,姑母的好,侄儿都记得的,就像姑母说的,侄儿作恶多端,这辈子都是姑母护着,可到了底下,那些人怕是不会饶过朕,有姑母陪在身边,侄儿才能安心。”
他睁开眼,浑浊的目光看着鲁国大长公主,对着鲁国大长公主伸手:“姑母,是侄儿对不起你。”
鲁国大长公主颤着声说:“你要杀我,我这把老骨头了,死便死了,可你怎么狠心至此,你姑父去后,鲁国大长公主府在军中便没有什么势力了,你几个表弟也是无所作为,只要我死了,没有人再会对皇室有什么威胁,陛下,绕过他们吧。”
鲁国大长公主丢了拐杖跪到地上,皇帝吩咐皇后:“快将姑母扶起来。”
“陛下,你便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姑母的,姑母的性子你最清楚,当初为了你,姑母什么都愿意做,可姑母也是做母亲的,这世上,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他们没什么错,错全在我,我把他们生下来,却不能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如今还要让他们陷入绝境,当初我若不是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错生了女儿身,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我就平平淡淡的做一名深宫公主,不涉朝政,不拉拢朝臣,待到及笄,父皇为我指婚,我安心的相夫教子,便不会有今日的一切,这都是我的报应,我认了,陛下饶了我的孩子们吧,贬官也好,削爵也罢,好歹,给他们留条活路吧。”
皇帝没说话,皇后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心里先是涌出一丝快感,随后又有一种同情。
这便是帝王的无情。
连亲手将他养大,一心为他的鲁国大长公主都要杀。
她这些年还一直嫉妒陛下对鲁国大长公主好,如今看来不过是笑话罢了。
皇后拉着鲁国大长公主的胳膊,柔声道:“姑母,您先起来说话。”
“陛下,若不能求生,那我们就求死,求陛下赐我们一死,也好过现在,如此煎熬。”
皇帝面sè涨红,突然不住的咳嗽起来,外面伺候的宫人冲了进来,鲁国大长公主像是卸了气一样,喃喃道:“陛下,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