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笑而不语,添上半碗甜汤,吹凉了喝下,然后说:“你大可放心,至少现在还没人能在京城动手。而且,威懿皇帝也不希望神农这么快死。”
言下之意,傅雨非但不是来行刺,反而是来护驾。
南宫不动声色,说:“多谢。”
“你不用谢我。国家是国王的国家,天下却是天下人的天下。无论是威懿还是神农,都无法掌控人民安定之后的欲望。和平太久,必然会有战争。这场战争,不是你我仅凭一人之力可以改变。我不行,你不行,威懿不行,即使是今世唯一的地仙,神农也不行。”
想起神农那副无赖模样,南宫对他没有丝毫的期望。但是“地仙”这个词,自从神农出现,他听到过太多次了。
他问道:“究竟何为‘地仙’?”
傅雨很诧异,但是这诧异也只是片刻、他已经明白,南宫的能力不是自身修炼,而是别人给予的。
毕竟有这身本领的人,人间大道天地法则尽赋予心,还有什么能让他情绪产生波动呢?
“道家典籍中有记载:地仙者,为仙乘中之中乘,有神仙之才,无神仙之分,不悟大道,止于小乘或中乘之法,不克就正,不可见功,惟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所谓不离于地者,此也,古今来修仙得道者,以此类为最多数,其修道之始也,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数,身中用年月,日中用时刻,先识其龙虎,次配其坎离,辩水源之清浊,分气候之早晚,于是收真一,察二仪,列三才,分四象,别五运,定六七,聚七宝,序八卦,行九洲,五行颠倒,气传子母而液行夫妇也,三田反复,烧成丹药,永镇下田,炼形住世,而得长生不死,以作陆得游闲之神仙,故称之曰地仙。
“简单来说,神农修为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却心有执念,堪不破大道,无法飞升。人的武功修为分内外,外功修力与技,修的是肉体的力量,如我,力拔山河。内功修气与神,肉体羸弱,却可以调动天地间的气势为己所用,如你,谈笑间,风起云涌。无论内功外功,修至化境,便可挣脱肉身的镣铐,羽化成仙。所以,现在有些门派中,已不说练武二字,而是说修仙!
“神农是今世唯一的地仙,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还有一位地仙,已经多年没了消息。你可知道他是谁?”
南宫看到傅雨眼中跳动的神采,那个名字似乎已经浮现在他脸上。
“傅雨雪。”
“神农”这个名字,留下过很多传奇。南宫身在大周,耳濡目染,既是不去刻意了解,也逃不开神农的传说。
“刀绝”这个名字,也留下过很多传奇,可是他已消失了整整十年。十年的世间,足够让这个世间去忘记一个人。
所以说到傅雨雪,傅雨双眸放光,那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立世的决心。
可在南宫眼里,那只是痴人用来欺骗自己的信念。
就像懵懂的少年,爱上薄情的妓子,却把她当作最高贵的公主。
然后为她,倾尽天下。
人有信念是好事。南宫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不说什么,只是施以笑意。
可就是这样的笑,让傅雨觉得悲伤。
他想起年少时父亲和那人的相遇。他们说的不多,却能互相理解。
他今晚说了很多,眼前的人却无法理解。
或者,不愿理解。
他放了一锭厚实的金元宝,唤来掌柜结账。
南宫说:“这是我的地方,我来吧。”
傅雨说:“好。饭你请,东西我砸的,我来赔。”
南宫说:“这些东西值不了这些钱。”
傅雨说:“钱,多给永远比少给好。有时候你省了几文钱,却可以让你变得一文不值。”
傅雨走的时候,沿街的积雪随着他的步伐消融。漫天飘絮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南宫不禁怀疑,这场雪就是为了弃世的战神下的。
傅雨去寻找傅雨雪,一个生死未卜的传说,一个十年未尽的恩怨。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看着大雪融化的冷气的涓流交织出漫无目的的世界,南宫一时有些痴迷,有些迷茫。
十六岁,入过修罗场,未见人世间。
这个世界,他不懂的事太多了。
直到傅雨消失在路的尽头,远远传来一句。
“三日后,我有一刀,斩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