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回府已是深夜,神农大帝留下的难题,不需要他来解答。
他也没兴趣解答。
他有兴趣的,是府中那个爱吃汤圆的女人,和她那把剑。
此刻,更让他有兴趣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当然不喜欢男人,可这个男人却让他喜欢。
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面若刀削,却仿佛是个随和的人。
他就这样坐在将军府的门口磨刀。
一推,一送,一柄两尺长的漆黑短刀,似乎被黑夜吞噬了。
或者,是这把刀吞噬了光。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在磨刀。”南宫说。
“这把刀磨不好。”那人说。
“那你为何还要磨?”南宫说。
“现在磨不好,以后总会磨好的。”
南宫走近他,细细打量这把刀。
这是一把平凡无奇的刀,只是看起来断了一截。浑身漆黑,没有刀锋。
“这把刀为何只有半截?”南宫说。
“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这样好奇的人?”
“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那不是很好吗?人生若总是在意料之中,那还有什么乐趣。”
人生若总在意料之中,那还有什么乐趣。南宫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竟觉得他说的很对,无法辩驳。
他将这句话记在心里,然后说:“这个国家想杀你的人不少。”
“这个天下想杀我的人更多。”
南宫忽然发现,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似乎有许多不那么让人开心的过往。否则,他怎么将如此令人绝望的话,玩笑般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那人见他不说话,便主动问道:“你可认识这把刀?”
“不认识。”并非嘲讽,南宫真的不认识。他只认得剑,且只认得一把剑。
那人说:“这是昔年刀绝傅雨雪的黑断刀。”
南宫说:“不知道。”
那人说:“你的确应该不知道,于这世间而言,他已经消失二十二年,二十二年的时间,足够让人忘记太多的事,和更多的人。”
南宫说:“但是对某些人来说,有些人是永远无法忘记的。”
那人说:“听起来你像是某些人。”
南宫说:“听起来你也有个有些人。”
那人说:“也非是有些人,不过是一人耳。”
南宫说:“便是这傅雨雪?”
那人说:“便是这傅雨雪,他是我的父亲。”
南宫说:“他为你留下了这把刀。”
那人说:“有些人又为你留下了什么?”
“一把剑。”南宫说,“和一个女人。”
却说那白离尧和张叙丰一武一文,常常因政见不和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可是私下里却是跨年至交。
昔年一众老将随神农打天下,白离尧多次救张叙丰于危难之中,而张叙丰的神机妙算也常令白离尧旗开得胜。
那年一场惊险绝伦的恶战,亏得张叙丰机关算尽,白离尧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求得一线生机。待到率师回营,却见操劳过度的张叙丰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已近不惑的白离尧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直呼“老张!老张!猪娘养的老张别死啊!”
而一旁那个已从少年长成青年,却仍旧笑得的玩世不恭的像个傻子的煎熬男子,喊道:“白小狗,你喊什么呢。你忘了你老子我是干什么的了,你们想死,都得先问问老子。老子不死,你们一个都别想死。”
张白二人,对少年的话,总是记得清楚。那个惹人喜爱的顽劣少年,就靠着这些不正经的混话,骗得一群赤胆忠心的人中俊杰,为他出生入死。
可如今,他说却他要死了。
这个少年啊,连死,都要死出一番俏皮。可那些总是宠溺的配合他玩笑的忠臣良将,亦或可称之为长辈的人,这一次,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帝业大成,武将喜欢威风,文臣却知功高易震主,张叙丰这些年过得十分低调。
低调到,回家多要搭乘白离尧的马车。
“皇上这天下,大半是靠这一身医术打下来的,怎会困于顽疾?”白离尧与张叙丰相对而坐,马车摇摇晃晃,他却稳如泰山。
“常语有言,医者治人,不能自医,吾皇坎坷,痛失爱侣,十年之间,茶饭不思。倘若旁人,早随仙鹤,乘风西去。幸得天佑,艺授圣君,一身修为,已列地仙,熬得些年。”
“唉……虽然不知道你说些什么,但是……唉……”
二人之间,牛头不对马嘴,鸡同鸭讲一路,送别张叙丰,终于回到将军府前。
马车刚停,白离尧雷厉风行下车,却见南宫与一名青年站在门口谈笑风生,挡着家丁进出,来往人流只好绕行小门。
“南宫!”白离尧喊道。
南宫行事虽有些乖张,但对这位养父却格外崇敬,施礼道:“父亲。”
白离尧点点头,举步上前,南宫已经侧身退开。可另一位年轻人却依旧矗立挡在门前,似有所思,不动于衷。
“怎么,迦楼战神要单枪匹马闯我大周将军府?”白离尧看也不看他一眼,也未对他此时出现在此地感到任何意外。
来人正是失踪两个多月的迦楼战神傅雨,没人会想到,他离开战神殿,却是为了来找他战场上唯一的败绩。
傅雨要隐匿踪迹,自然无人可知,可既然露了面,遍布眼线的京城,怎会不知他的行踪。
傅雨温言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