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佛珠里的功法有问题。
沈独终于还是意识到了。
原本这法门深奥, 他自己死马当活马医, 心里其实也没当一回事, 更不觉得自己会从千佛殿里盗出什么比六合神诀更邪的功法。可没想到,这功法是不邪,但跟六合神诀撞在一起,反倒真的更邪出数倍。
天下会已经结束,江湖上也已经传言满布。
以沈独为首的妖魔道与以陆帆、顾昭为首的正道进行了一场豪赌,自然震惊了天下人, 而沈独与顾昭之间那jīng彩纷呈的一斗, 自然也为人津津乐道。
只是更多人好奇的也不是这个。
更多人好奇的,还是这一斗之中频频出现的意外:其一自然是顾昭在关键时候做出的选择,自然是光风霁月了, 可对整个正道来说,到底是好是坏,输给了妖魔道还要因为赌约为虎作伥, 实在让人意难平;其二当然是沈独在与顾昭过招半道上毫无征兆忽然吐血的事情,当时就有人猜测这魔头练邪功出了什么岔子,但接下来又没任何消息传出, 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作为亲历者的沈独, 自然清楚这里面问题所在。
虽已经过去了近两日, 可当日那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冲撞所带来的痛苦却还记忆犹新。尤其是那种瞬间失去了所有自己所依凭的武学内力的无力感, 只让人后怕不已。
若非顾昭关键时刻留手, 他的确可能会死。
白骨药医倪千千先被裴无寂放走, 自以为好不容易得了自由, 谁料不久后又被裴无寂带人抓走,气得差点骂娘。
现在被带来庄子里给沈独看病,也没好脸sè。
略略注入一点内力进行查探之后,她眉头便皱得死紧:“成日里练这些乱七八糟的邪门功夫,好好活着不好吗?”
这是妖魔道在斜风山庄附近置下的庄子,环境还算得上清幽,此刻就沈独一个人在屋里,并无他人旁听。
他从来如此,也不想被人知道。
听见倪千千这话,他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看了几上搁着的已经被凤箫重新穿好的佛珠一眼,淡淡一笑,也不恼怒:“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不知道。”
倪千千干脆地翻了个白眼,只是她生得也算好看,即便这样不雅的动作做出来,也颇有几分风韵。
“你这两种功法,从根子上就不一样,有冲撞几乎是肯定的。可你怎么还敢修炼?练到后面,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说是要去掉六合神诀的影响,以此法压制,却也必须保证二者在你体内均衡。这是武学的道理,你该比我懂很多。具体的我是说不清,顶多能开一副药给你吃着,把眼下身上的伤情治好。但这功法你既也不知道来历,最好还是别练了。”
沈独没对此做出回应,只问:“两种功法之间的冲撞没办法压制吗?若如此,其发作可有什么规律?”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倪千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秉承着医者之心为他解答,“依你如今体内伤势来看,该是你修炼六合神诀已经成为习惯,这邪功在你经脉之中的运行是根深蒂固,非你刻意停止便一直在体内运转。所以在你全力用那不知根底的功法时,才会冲撞。只要不同时出现,便该相安无事。”
“那就好。”
沈独低眉敛目,chún角一弯,便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一副已经了然的模样。
可他这般反应,却是让倪千千心头一惊:“难道你还要继续同时练这两门功法?”
“为什么不练?”沈独神情都没什么变化,只起了身来,站在窗边向园子里看去,“明日便要启程去天机禅院。那禅院里有个叫善哉的秃驴,十分厉害。若仅有六合神诀,我怕是打不过的。为防万一,当然该有两手准备。”
“可……”
倪千千完全不敢相信沈独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可你若继续修炼下去,只怕死得比原来还快,就算治好了六合神诀的反噬,待这两门功法皆走向大成的时候,就不是你能压得住的了。二者之间势必水火不容,你就这么想死?”
“我不想死,但在活着了无意趣的时候,用无聊地活着去换一些有趣的事情,不也是很新奇的体验吗?”
沈独摆了摆手,已经不想同倪千千讲什么了。
事实上他也知道,在这一位白骨药医的眼中,他从来不是什么合格的病人,也从来不听从医嘱,眼下也不必假意说自己要听从她的建议。
倪千千当然被气走了。
她以为自己被叫过来,怎么说也该派上点用场,没想到不过就是开了一副谁都能开的疗伤的药罢了。
离开后自又把沈独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沈独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将那一串佛珠拿在手上,静默无言良久,脑海中想起的不过是那一幅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