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别敲了一会儿。
许久,朱红镀金铜钉的大门才被拉开,一个身穿无垢衣、腰系绢帛带的和尚走了出来,他手里捏着木鱼,冷淡地瞥了敲门的人一眼,却被来人相貌唬了一跳。
“什么鬼!你们是什么东西!”他被吓得直往后面退。
孙行者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袖子:“跑什么!”
陈唐唐拢着袖子走上前,拦住孙行者的动作,好声好气道:“阿弥陀佛,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要到西天取经,途经宝寺,贫僧想要……”
话未说完,那和尚露出不屑的神情:“就烦你们这些打秋风的和尚。”
孙行者顺势就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陈唐唐立刻握住他的手臂,继续道:“贫僧曾发愿,一路上遇塔扫塔,遇佛拜佛,希望能够在贵寺叩拜一番。”
那穿着昂贵的□□的和尚抬了抬下巴:“那他们又是怎么回事儿!长得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
陈唐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他们都是贫僧的徒儿,至于长相,贫僧听说外国人都长得比我的徒儿还要稀奇。”
“啧啧——”和尚懒洋洋地瞥了他们师徒三人一眼,视线久久停留在陈唐唐锦绣斑斓的袈*裟上,故作不屑道:“等着吧。”
他转过身,敖烈却趁机一弹指,有什么东西粘在了他的光头上。
那和尚“嘭”的一声合拢门,似乎去通报了。
孙行者看到了这一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敖烈一个眼神。
敖烈摸着后脑勺,银sè的眼眸中蕴满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没过一会儿,那和尚重新打开大门道:“我家方丈请您进去,要知道我们方丈可从来不会见你们这些穷酸和尚的。”
“阿弥陀佛,多谢。”陈唐唐不慌不忙,不急不慢。
和尚与陈唐唐走在前面,敖烈和孙行者跟在后面。
孙行者压低声音,用前面人听不到的声音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敖烈模样乖巧,他玩着自己的袖口,轻声道:“师兄会看到的。”
孙行者意味深长道:“你厉害了啊。”
敖烈脸颊浮现一抹红晕,羞怯道:“哪里,哪里,都是师兄教得好。”
孙行者:“……”
我教了你啥?!
前面的和尚则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模样道:“我们方丈可是不轻易见你这样的僧人的,这次愿意见你是你的福气,你是不是应该……”
他的眼神瞟过她的袈*裟,加重语气:“呀,你这袈*裟可真漂亮,我们方丈最喜欢搜集袈*裟了。”
陈唐唐一副没有听懂的模样。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那个和尚恨恨咬牙,又重复道:“我说,我们方丈会喜欢你的袈*裟。”
“阿弥陀佛,是贫僧的荣幸。”
“你……”
陈唐唐清澈的双眸凝视着他,一副不染世间尘埃的模样。
那个和尚一怔,想了想,又说道:“你是不知道我们方丈有多厉害,又有多喜欢搜集袈*裟,你若是让我们方丈开心了,他可会报答你的,你不是要上西天吗?你知道路吗?你有马吗?你有盘缠吗?”
陈唐唐被他这三问问的是哑口无言。
她非但不知道路,还容易迷路。
她虽然有马,但骑不得。
她的盘缠……兜比脸还干净。
她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却正直淡泊:“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那和尚一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傻子”,一时之间竟难以再劝。
两人沉默地走向后房。
陈唐唐看到寺里的僧人穿着都十分富贵,像是不差钱的模样。
“就是这里,方丈在后房给你看茶。”
陈唐唐双手合十朝他道谢。
那个一脸倨傲的小和尚撇开脸:“进去吧。”
陈唐唐刚迈一步,那小和尚突然喊道:“喂!”
陈唐唐平静地转过身。
晨光擦过她的耳侧,映照着她的耳廓粉嫩净透,恍若透明。
她眉目舒展,眉心朱砂痣似有佛光漏出。
小和尚张张嘴,轻声道:“你最好好好讨好我家方丈。”
陈唐唐眼中露出疑惑。
小和尚低下头,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真的,不要跟方丈对着干,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陈唐唐chún角勾起,轻声道:“多谢。”
“有、有什么好谢的,我又不是为了你!”
“啊。”陈唐唐轻声叫了一下。
小和尚抬起头:“怎么了?”
陈唐唐眼睁睁地看着巴掌大的一小块乌云从天空上悠悠飘下,遮在了他的头顶。
小和尚鞋底蹭了一下地面,低声道:“好啦好啦,知道你害怕,我在门外等着你好了,你只要真的如你所说别把这些身外之物当回事儿,就不会有事的。”
“贫僧的意思是……”陈唐唐盯着那巴掌大的小乌云,云层中电光闪动,隐隐雷声轰动。
小和尚露出“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你一个西行的和尚居然这么胆小?好吧,如果方丈动怒了,我会帮你说几句好话,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舍命不舍财,你懂……”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自己秃顶湿湿的、凉凉的。
他诧异地抬起头,只看到一片巴掌大的乌云盖在他的头顶,就那一小片儿在下雨。
小和尚挪一步,那乌云就跟一步,似乎认准了他。
即便他跑到屋檐下,那乌云也会跟到屋檐下,光可着他一个人湿身。
他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小和尚惊恐地跑出院子,那乌云也一直追了过去。
“哇,好厉害的样子。”敖烈伸手搭在眼睛上作凉棚状,开心地望去,一脸的天真无邪。
孙行者:“……”
别说的就好像不是你干的似的。
孙行者刚在心底嘀咕完,就发现师父正紧紧盯着他。
他心里“咯噔”一下,背脊一僵。
该、该不会要我为这龙马人背黑锅了吧?
孙行者正想着怎么说好,谁料,师父竟一转身进门了。
“师兄,你说师父会不会夸夸我?”
孙行者:“……”
是谁给你的自信?
孙行者拍了拍敖烈的肩膀,看着他酿满阳光的银眸道:“老老实实去学习你的变马技能,你难道还要让师父被人嘲笑是没马的唐僧吗?”
敖烈原本高兴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老老实实嗷了一声。
原来,两个人都神通广大,那个乌云盖顶的和尚跟陈唐唐说的话,他们一字没拉,全都听了个正着。
敖烈小声嘀咕:“现在的凡人真是肤浅,没马怎么了?骑龙、骑人不都比骑马拉风?可惜,师父不干。”
孙行者站在门前:“别废话了,快跟上去,小心那方丈别把咱师父怎么了。”
“嗷——”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
先进门的陈唐唐刚跨进门槛,就见一个身穿珠光宝气袈*裟的和尚坐在主位,那和尚耳朵上穿着金环双坠耳,上面还嵌着猫眼儿石,更妙的是这和尚也生的一对猫儿眼,与那猫眼石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他脚上穿着一双攒八宝的僧鞋,双手握着一根拄杖,拄杖头嵌着羊脂白玉。
他下巴抵在羊脂白玉上,歪头盯着墙角发呆,就像是一只百无聊赖的猫儿。
“阿弥陀佛。”陈唐唐轻轻念了一声佛号。
方丈这才转过头来,他一双猫眼儿有些冷淡地扫视着陈唐唐,然而,当视线触及她身上的锦斓袈*裟时,他眼中的冷淡迅速消散,变得热切起来。
“快,快请坐。”他安排好陈唐唐,朝门口斥道:“快去准备香茗招待贵客。”
“阿弥陀佛,贫僧并非贵客,只是从贵寺门前经过的一个光头和尚而已。”
方丈朝陈唐唐的光溜溜的脑袋上看了几眼,笑道:“您说笑了,您一进门我就见你身上笼罩着祥瑞之气,想来是非比寻常之人。”
就算同样光头,有些人也就是比旁人好看。
陈唐唐垂眸一笑。
“让开,你们别在这里挡路!”
“你这小沙弥还挺横?就你这个年纪与我作个孙子都是占便宜了……”
屋外吵吵嚷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