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思乡恋旧姨娘选中同乡

后街上是这样，老宅里自然也不比外面清静。那最热闹的一处，当然要数如今府里最为人所看重的六姨娘的院子。

这一早，李妈妈拿了盒燕窝来到六姨娘的院子，正瞧见六姨娘的贴身丫环连翘在廊下喂着鸟，便问道：“六姨nǎinǎi可在家？”

连翘还没答话，里面六姨娘就听到了李妈妈的声音，在屋里说了声“请”。

李妈妈笑盈盈地进了屋，就只见六姨娘正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她立时笑道：“哟，姨娘歇着呢。”又道，“姨娘现在月份还小，还是多动动的好，将来生产时受的罪也少。”

那六姨娘打小就死了娘亲，这方面的东西是一无所知，因此也不在意，仍旧躺着不动，笑着问道：“李妈妈是为什么来了？”

见她如此怠慢，李妈妈心头不悦，脸上却是不显，道：“这不，太太那里得了盒燕窝，叫给姨娘送来，我正好闲着，就顺手送过来了。”

说着，一边把燕窝递给连翘一边扭头四下里一找，问：“林妈妈呢？”

六姨娘不禁冷哼一声，骂道：“那个老货，不提她我还少生点子气呢！老太太不让我去看我爹和我哥哥们，我就想着叫他们来看一看我。我叫她去回一声老太太，结果还没说几句，她就倚老卖老先教训了我一通！”

一旁，连翘忙笑着接话：“林妈妈也知道错了，这不，一大早就去请示老太太了呢。”

原来这连翘看林妈妈跟六姨娘顶了起来，便把林妈妈拖到一边，悄声教她：“好不好的有老太太做主呢，你跟姨nǎinǎi顶个什么，若是把姨nǎinǎi气出个好歹，还不是你的罪过。”

那六姨娘听了连翘如此说，这才放下不论。

李妈妈听了，转了转眼珠，笑道：“可是呢，姨娘是溱潼湖人，可巧我那侄儿媳妇也是溱潼湖人，如今也是有了身子，七个半月了。”

六姨娘一听，心下一动，不禁坐起身问道：“她也是我们府里的？”

“是啊，虽说是外聘的，却也可以算是我们府里的人。”李妈妈一边答着一边偷眼瞅着六姨娘的脸，又假意叹了口气，道：“只是也怪可怜的，我那侄儿原本在老爷跟前做着长随，前些天却忽然得急病去了，如今只单留下他们这孤儿寡母的，真是度日艰难呢。昨儿她娘求到我面前，说是想在这府里谋个差事。可姨娘也知道我们太太的性子，倒是叫我不怎么好多事呢，唉……”说着，看着六姨娘又是一声长叹。

那六姨娘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妈妈可不可以把人叫进来，我先瞧瞧？”

“姨娘这是……”

六姨娘一指自己的肚子，笑道：“如今我才四个月，等我临盆，想来你那侄儿媳妇也生养了。既是知根知底的，叫她进来nǎi了我的孩儿不正好吗？且她还是溱潼湖人，亲不亲的，总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这话却是正中李妈妈下怀，她拍手笑道：“正是呢，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件！还是姨娘心地好，救了这一家的危难了，那李大家的敢不粉身以报？！这么着，我这就叫人去传信，叫她下午就来见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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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那李大家的收拾妥当后，就由李妈妈领着去了六姨娘的院子。

一路上，李妈妈道：“那六姨nǎinǎi跟你们是一个地方的人，你且时不时露出一点乡音来，怕是姨nǎinǎi听了亲切，这件事也能更多些准头。”

那李大家的自然是一一应着。说话间，一拐弯，迎头正遇上几个媳妇丫环簇拥着一个柳眉细眼的妇人过来了。

李妈妈忙一扯李大家的，避过一边，嘴里叫道：“二姨nǎinǎi。”

李大家的便知，这就是二姨娘了，忙也敛首站好。

那二姨娘瞧见李妈妈领着个大肚子进来，不禁问道：“李妈妈这是要去哪里？”

李妈妈笑道：“早上替太太跑腿，去了趟六姨nǎinǎi那里，因说起我这侄儿媳妇跟六姨nǎinǎi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姨nǎinǎi就叫领了进来陪着说段闲话儿。”

二姨娘不由微一挑那道细眉，又细细看了李大家的一眼，心下便有数了，笑道：“原来如此，妈妈请便。”说完，便领着金环他们走了。

又拐了一个弯儿，金环见看不到李妈妈他们了，忙上前一步，凑到二姨娘身边低声道：“只怕这个就是六姨娘那边预备的nǎi娘了。”

二姨娘微一点头。

金环忙道：“可黄妈妈那边……”

二姨娘看了她一眼，道：“我瞧着那个妇人像是戴着孝呢。再说，这些事最后总要老太太定夺的，急什么。”

金环这才不再言语，只扶了二姨娘默默前行。

这边，李妈妈把李大家的领到六姨娘跟前，笑道：“我这侄儿媳妇没见过世面，怕是叫姨nǎinǎi笑话呢。”

六姨娘萧氏上下打量着李大家的，见那是个年纪尚不到三十的妇人，虽然挺着个大肚子，倒也收拾得干净利索，只那张白净的脸颊上点缀着几点雀斑，便点点头，用乡音问道：“听说你也是溱潼湖上的人？”

李大家的看了李妈妈一眼，忙也用乡音答道，“嗯哪，家里就住在花田镇子边上。”

“哦？”六姨娘一听，不由两眼一亮，忙吩咐了人看座，又道：“这花田镇倒也离我家不远，小时候我也偷着跟我哥哥们去过一两回镇上。那镇子上的人收鱼倒也奇怪，不是论斤的，却是论条。我看到有一条鱼，拎起来足足比我的个头还高呢！”

这么闲聊着家常，李大家的也被勾起了乡情，渐渐也就不那么拘谨了，笑道：“那是镇上专收大鱼的鱼贩子们。听说那些大鱼都是专供京城的呢。不过姨nǎinǎi看到的这一条还不算是最大的，我见过最大的一条，一个壮汉举着，那鱼尾巴还能拖到地上。那一阵子，那条鱼可是轰动了一方，四里八乡都有人专门赶来看那条鱼呢。”

“对对对，我也记得！”六姨娘笑道：“那时候我还小，求着我爹也带我去看，可我爹就是不肯，我就拉了我哥哥们一起去，结果半道上被我叔叔伯伯们给抓了回来，终究没能看成。”

这一来二去，两人聊得甚是热乎，李妈妈在一旁看了不禁暗自得意。

临走时，六姨娘又道：“你且好生的生养，等我肚子里的这个也下了地，就叫你进来nǎi着，咱们也好时常像今日这样聚在一处说说话。说起来，这府里样样都好，唯独是这点不自由，哪有我们湖上人家的自在快活。”

说着，又命连翘给李大家的拿了不少东西，有吃的也有穿的。

那李大家的千恩万谢，含泪道：“姨nǎinǎi的恩情，小妇人无以为报，也只有日后尽心服侍小少爷，都报不得姨nǎinǎi恩情的万分之一。”

那六姨娘也自认为做了好事，心下十分畅意，笑道：“若是你那里最近有人回乡，叫他们给月牙荡子里的萧家带句好，就说，我想他们了呢。”

李大家的辞了出来，便要把那些赏赐给了李妈妈。李妈妈笑道：“我家里有呢，这些都是六姨娘赏你的，你就收着吧。如今你也该定心了，只好好保养自己，等到了日子，听府里宣召就是。”

李大家的应了，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到了家中，把六姨娘那句给家里带好的话学给满儿姥姥听，又说：“六姨nǎinǎi虽说如今富贵了，倒也没失了我们水乡人的坦诚。”

满儿姥姥不禁摇摇头，长叹一声，道：“你也只是看个表面罢了。都说进了这深宅大院是福气，我看倒也未必。本就是野地里生长的花儿，却硬给栽在盆子里，那心里得多憋屈啊。”

李大家的却是不解母亲为何如此说，笑道：“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满儿姥姥叹道：“你跟她不同，虽然说起来都是溱潼湖边上的人家，你好歹也是在岸上长大的，哪像他们船家的女儿，整天跟着cháo来cháo往，看的是日升日落，都是在湖上自在散养着长大的，如今忽巴啦地被关进这深宅大院，心里不知怎么憋屈呢。也罢，你舅舅跑码头该也有个往乡里去的时候，就叫他给带声好吧，好歹也算是替六姨nǎinǎi做了一件事了。”

满儿姥姥却是不知道，这一声好，倒是给自家结下了无数的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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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林妈妈回到六姨娘院中，把连翘往旁边一拉，拉长着个脸道：“就是你的主意，叫我去回老太太，倒叫老太太把我给骂了一顿，说是姨娘不知道规矩，我也该知道才是，这种话当即就该挡回去，哪有来问的道理！”

那连翘微一眯眼，心道，不说你不会说话惹了姨娘又惹老太太，倒说是我教你教错了！因此也不乐意再帮着这林妈妈，便道：“既这么着，这一回我就替你回了吧。下回若再有这种事，还是妈妈自个儿看着办，我年纪轻，什么都不懂呢。”

说着，一甩帘子进了里屋，对六姨娘禀道：“林妈妈回来了，说是老太太那里说了，如今您身子贵重，烦不得神。且这日子还早，就算老太爷来了也看不到小爷不是？”

那林妈妈在门外听着连翘这番说辞，不禁一阵翻眼。

第十章神仙打架李满儿得进府

终于，府里选人的日子到了。

因说要先选小丫头，故而这日一大早，天才刚刚擦亮，满儿姥姥就拉着李满儿的手，把她送到了伯爷府的后门外。

那里，已经有不少大小丫头们聚在一处等着府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