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墨作为一个专业编辑,过手的内容成千上万,他觉得要说拼接,那这个调色盘才是真得东拼西凑——鉴定抄袭怎么可以把不同书本里的情节概括出来说很像?!这又不是字句相同,这是大情节!连人物关系都不一样。要这样都算抄袭,那没有人是原创了,什么情节没被人写过。
顾流夕也义愤填膺:“我已经把原文以及调色盘发送到专业的律师团队那里,等着出具第三方鉴定报告。”
“没用。谁都知道第三方鉴定报告能花钱买,你拿出来就是群嘲。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谭思站出来给句公道话,不然你的作者就是冤死。”
顾流夕原本就做了如此打算,此时听他愿意出面,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果你能为小观澜正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以后……”
庄墨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我没有办法保证,决定权在谭思手里。”
见到顾流夕失望的表情,他又道:“但我会尽力。”
编辑的职责是为作者保驾护航。抄袭是对整个行业的践踏,对待抄袭要零容忍,但正因为零容忍,判定抄袭才更要慎之又慎。
如果任何一个作者,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轻易被戴上抄袭的帽子,所有的才华和努力付之东流,那也是对整个行业的践踏,甚至某种程度上比抄袭的危害更甚。你搞得大家都不敢写东西了,怎么百花齐放、怎么欣欣向荣?
反抄袭不是满足私欲的工具,庄墨看不惯这种公报私仇的行为。一个人不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随意去污蔑旁人的清白,那是非常严重的人品问题。如果真的如顾流夕所说,这个调色盘有作者参与,那这种作者他一辈子不会合作——你自己是作者,明白书写一部作品需要怎样呕心沥血,但你举着政治正确的旗帜掩盖自己肮脏卑鄙的嫉妒心去加害于人,你对得起自己手中那支笔么?
但庄墨心里也清楚,反抄袭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从根源上来说,还是因为整个行业缺乏行业共识,版权保护这一块儿做得不完善、不到位的缘故。除了作者和读者的自查自纠,没有一个公正有效的第三方平台起到判定、惩戒的作用,走法律途径又鲜少有结果,大家对抄袭很无力,也很敏感,舆论一带就会跑偏,一有疑似统统打死。
庄墨在观文的时候就一直想做版权保护这一块儿,他的离职也跟这有很大的关联,他觉得现在说不定是个很好的机会推进这项工作,因此没做什么心理建设就给谭思打了个电话。
自从他离开观文以后,就没有联络过谭思。谭思有没有找过他,他是不知道,反正他把人拖黑了。此时打电话过去,响了一秒就被接起:“喂,老沈,你可总算想起我来了~”
听见谭思一贯而来贱兮兮又懒洋洋的声调,庄墨竟然内心毫无波动。
他跟谭思那么多年,把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带到榜首,花费了无数的心血,贡献了所有的才华,最后分道扬镳,眼看他换了新人,眼看他失了初心,说不难过是假的。
只是当初有多忿忿不平、念念不忘,甚至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尽付了笑谈。他听见自己平静地跟谭思寒暄,不由得感慨人类的感情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其实时间也没有过去很久,庄墨回忆了一下来京宇之后的经历,从第一本杂志做到现在,也才短短几个月而已。可往事如烟尘,回首已隔世,那些曾经的憧憬、喜爱、欣悦、暴怒、怨恨、失望、恐慌……那么多那么多因这个人而起的激烈情绪,竟然已经统统消失不见,尽付了东流水。
他从来没有想到,再见之后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地与谭思闲话家常。两人隔着手机,问候彼此的近况,谭思祝他高升,他祝谭思大卖。大家绝口不提之前的决裂,然而言谈之间都有些感慨,原来这个世界上,真不是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谁也没有开口说,但谁心里都明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庄墨与谭思久别重逢,伤感了一阵,也不再多废话,把小观澜的事情跟他一说。
谭思第一反应跟庄墨一模一样:“那到底抄没抄啊?”
庄墨道:“我让人把书给你送去,你自己看吧。”
谭思喂了一声:“那你得请我吃饭。你好久没有请我吃饭了,顺便把书拿过来。”
庄墨笑道:“最近比较忙,改天吧。”把公司稳定下来以后,他打算放个长假,到时候抽空拜访老友,会比较轻松。
他情感上是放下了对谭思的芥蒂,可是他确实不太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观文那边的人打交道。
谭思没有强求。
人与人交往,有时候因为离得太近或者相处太久,有了触手可及的廉价感,一场久别才能让人幡然醒悟到底身边人价值几何,所谓近而生亵,距离产生美。所以虽然现在是庄墨有求于他,但谭思却明白,他已经不在是那个可以和庄墨肆意拿乔的人了。
庄墨刚放下电话,so4的ceo林以清打电话给他,问他小观澜这个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这群宅男沉迷二次元,针对纸片人的撕逼还擅长一点,针对真人撕逼——特别是作者圈的撕逼——他们一脸懵逼,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庄墨,希望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