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被吵醒。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钻进她的被窝,庞然大物一样的,将她搂个满怀。 她挣扎着醒过来,突然意识到这是酒店,猛地转过身,就看见仲厉诚yīn着个脸望着她。 她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看房门,和不远处放的行李箱。 “仲叔...你怎么来了?” 仲厉诚没什么好脾气:“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准备跟人飞美国去了?” 慕烟:“……” 她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跑过来,睡到她的旁边,然后说话又加针带bàng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一大早,扰人清梦,真的不好。 本来就心情不佳,还得受着他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慕烟心里也不是滋味,抿了抿chún没说话,继续转过身去睡下。 真是几天不见就长脾气了! 他硬是将她扳过来:“为什么连向我求证都没有,直接就给我判了刑?!” 慕烟:“......” 仲厉诚叹口气:“安娜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心里应该有很多疑问对不对?既然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慕烟视线落在别处,故意避开他责备的目光。 她要怎么求证? 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深怕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安娜说的那些...你都知道?” 慕烟低喏。 她很想知道,却又怕得到确认。 她最爱的妈妈,chā足别人的感情,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罪魁祸首。 柳素芬一开始就对她冷淡,她还一直不解自己是哪里让她不满,这么多年,她连带身边的人,对外人都比对她要热情许多。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么就可以解释这个问题。 仲厉诚捧着她的小脸在掌心里,bī迫她直视他的眼睛:“你是指哪些?是当年你母亲和我父亲的事,还是我带你回家这件事?” 慕烟闭上眼,这种话题于她而言,过于沉重。 “你母亲沈碧跟我父亲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也是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学生,毕业之后,就经由老师的介绍,去到我父亲公司实习工作。不可否认的,她的工作能力很出sè,短短时间之内,就完成了同届毕业生一起进来的那些人无法完成的项目,我父亲很欣赏她,所以把她tiáo任到自己身边,担任他的特别助理。” 他顿了顿,感受着怀里的人儿身子渐渐僵硬,紧了紧,又继续说:“他们两个人有着十岁的年龄差,谁也没有想到,我父亲为了她,会向我母亲提出离婚!你知道的,我母亲她性子虽然清冷,但是个十分要qiáng的人,她出生在世家,年yòu时接受的教育让她比寻常人更注重身份和体面,她不会让家人蒙羞,虽然不管我父亲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她都不可能同意离婚。” “但是你母亲…并不曾因此离开他,离开公司,我母亲找过她多次,但都被拒绝了!” 慕烟闭上眼,豆大的泪水一颗颗滑落,湿润了枕头和额角的发丝。 她印象中的妈妈,温柔可人、美丽大方。 她好像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她总是给她买各种好看的连衣裙,她会用休息的时间,陪她玩、陪她去游乐场、陪她画画、写字…… 她有一个所有小伙伴都羡慕的妈妈,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 可是...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会破坏别人的家庭,破坏别人的幸福…… 怀里的人儿在抽泣,尽管极力克制,但是仍一阵一阵触动着。 他心疼的紧,只能一声一声在哄:“但不管怎么样,那是上一辈的事,慕慕,这一切都跟你无关,不管你妈妈做了什么,但你不用怀疑她对你的爱,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妈妈最爱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慕烟哭的泣不成声,她一遍遍只能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她宁可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慕烟到最后眼泪流不出来了,身子因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酸麻。 她哑着声:“仲叔,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仲厉诚:“.......” 这个理由,他反反复复思考斟酌了很久。 但是他不想欺骗她,他们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可那个时候他才二十一岁,满腔的热血和冲动,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低声下气地哀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亲的绝情,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光彩耀人地人前人后地在为公司cào劳! 在他眼里,这是个心机很深的女人,目的很简单,夺走父亲,夺走公司,夺走他们仲家的一切! 他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春风拂面的一天,他们一家三口要出去踏青。 他开着车,准备直接当着她家人的面拆穿她,但是还未到小区,那辆她开的车,已经开了出来,他只能跟在后面。 因为路况差,他无法超越他们那辆车,直到出了城,道路才逐渐开始畅通。 但是,连老天爷没放过那个女人,连带着一起陪葬的,还有她的丈夫。 那辆大卡车,刹车失灵。 直接将轿车碾压。 两个大人当场死亡! 索性,还留着一个孩子。 他是现场唯一亲眼目睹这场车祸的人,他的车在后面距离不过十米。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坐在驾驶座上,呆坐了足足有五分钟。 然后,他便看到了有一团粉红sè的东西在动。 是他报的警,然后看着她被警察带走,然后也是他,不过隔了一天,去福利院把她领回家。 刚开始,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恨那个女人,恨仲清远知道沈碧抢救无效死亡的时候,直接离开了家,放弃了公司,放弃了他们mǔ_zǐ,从此渺无音讯。 一年之后,他们接到了他跟着渔民出海遇上风bào,葬身大海的死讯。 也许,这也算完成了他对真爱的追随。 因为亲眼看到父亲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了他身上背负的恩义责任,他更加憎恨那个女人,所以他第二天就去福利院接回了慕烟。 那个时候,只是一昧的将仇恨转嫁到了她的女儿身上。 来不及报的仇,就让她女儿来承受好了! 可是谁知道,当时间慢慢推移,小姑娘怯生生地出落的水灵又jīng致。 她害怕他,一双乌黑亮丽的眸子在偷瞥他的时候,总会触动他心底某一个最柔软的地方,好几次,他晚归,她就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 小小的身影,一个人,像是特意在等他。 但是当他站在玄关换鞋时,她又会低低唤他一声,然后飞快地冲上二楼自己的房间,‘嘭’地关上门。 他的仇恨,在时间的无形流逝中,慢慢转化成了一腔温情。 他开始跟她说话,有的时候就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譬如:吃饭、回家… 但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从她乌黑稚青的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惊喜,仿佛对于她来说这是恩赐,莫大的恩赐! 慕烟特别听话,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听,从不会忤逆。 她还特别聪明,从进入学校开始,几乎每学期都是年级第一,从不让他有半分的忧心。 仲厉诚知道母亲对她不友好,当时带她进门的时候,母亲和荀姨就表现出了排斥,但是他执意要这么做,两个人也没办法。 她害怕去见母亲和荀姨,所以他就迁就她,有的时候,一年也就带她去一次。 慕烟开始慢慢长大,像一只花骨朵,在时间的河流里,在风雨阳光的洗礼中,一点一点绚烂地绽放! 仲厉诚也逐渐发现,自己对她的控制欲和占有欲逐渐变得qiáng烈,qiáng烈到,远远超出了一个长辈对于晚辈的要求。 他长她十五岁。 虽然伦理道德与他而言,根本就是狗pì,但是他还是隐约地担心。 她年纪太轻,将来要面对的诱惑太多,如果有一天,她开始向外逃离了他的臂膀外面的世界,到时候他该怎么办?是否折断她的羽翼? 但这只会换来她的怨恨。 他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一切爱情、超出友情部分的情感,刚刚开始萌芽的时候,及时掐断。 但是后果也是很严重的,他亲手毁掉了她的第一段恋情,而代价就是她从他身边,消失了三年。 那三年,他浑浑噩噩、所有的生活被工作充斥,剩下的时间里,全是对她的想念。 每一日,都如坐冰牢! “慕慕。”他的声音微微的沙哑:“你相信我吗?” 她没有说话。 仲厉诚一颗心,像guàn了冰水似的,在慢慢地下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口吻凝重:“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因为恨你的妈妈,所以才去带你回来…慕慕,你会恨我吗?” 恨?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恨了! 恨一个人好累? 为什么要去恨呢? 恨妈妈吗? 恨她欺骗了自己和爸爸的感情,恨她去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恨她让两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四分五裂? 可是,她那么好,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好像都被她一人占据! 她勾着chún,想笑,但是笑的比哭还! 所以,她能站在什么立场上去恨仲叔呢? 他是受害者,比她还要无辜。 所以。 “不恨。”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自己沉闷的声音,似从xiōng腔中传出来。 有一股暖流,直击心扉。 仲厉诚吻了吻她的鬓角。 “谢谢你,慕慕!” 衷心的。 慕烟闭上眼,心口痛的难以自拔。 她握着xiōng口的小金锁,那是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么些年,仲叔给她买过各种昂贵的项链,都无法替代这颗小金锁在自己脖子上的位置,那些昂贵的东西都是暂时的,而这颗小金锁才是永久的。 只是现在,莫名觉得讽刺。 仲厉诚住下了。 自然是跟她同一间房。 但是慕烟的心情仍是淡淡的,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她能够站在房间的窗户处,看着远处的碧海蓝天发一天的呆,也能睡在沙滩上,任阳光海风沐浴,闭着眼,睡上一天。 她还没有彻底的释怀。 站在远处的仲厉诚,看着沙滩上那一抹身影,独自沉吟。 换做谁,也无法在几天内放下。更何况,这么多年,在她的心里,一直把母亲当做一个神一样的来想念和崇拜! 晚上。 两人相拥入睡。 这里的夜晚,天空上有繁星。 窗帘拉开着,慕烟盯着星星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都发了酸。 “仲叔。” “嗯?” 难得她主动唤他,仲厉诚急忙应道。 “其实你不用特意来陪我,我过几天就会回去了,这里也待了好几天了,待够了我就走了!” 仲厉诚吻了吻她细嫩的耳垂:“我也已经很久没有休过假了,正好趁着一起来放松放松!” 他这么说,慕烟自然不好再劝他回去。 “仲叔,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你跟她说过话没?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 他轻叹。 “你的眼睛跟你妈妈长的很像,很漂亮,她是一位特别出sè的员工,如果现在她在的话,一定也是业界翘楚,她的工作效率惊人,别人花一天时间做完的项目,她可能只需要半天,或者三四个小时!而且,完成的质量很好!” 他大学回来,去公司实习,她带过他一段时间。 如果她没有跟自己的父亲发生那样的事,他们会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慕烟闭上眼,咽下喉口的一堵酸涩。 仲厉诚温柔地将她耳鬓间的绒发别到耳后:“而且,她的社交能力十分惊人,别人拿不下的客户,她很快就能搞定,谈判桌上,她的思维逻辑清晰严谨,工作当中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厉!” 总之,还是那句话。 如果她现在还在的话,定会是淩市响当当的人物! 一行泪水无声无息又滑落。 慕烟掖了掖被角,装作无意地擦拭去了泪痕。 妈妈,你听到了吗? 在仲叔口中,你那么出sè,他一直是一个不轻易夸赞别人的人。你看你都可以这么完美了,为什么要去做一个第三者? 如果你没有介入别人的感情,我们一家三口,现在一定好好的、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慕慕...我说这些,就是希望你不要有任何怨恨,怨恨只会让你不快乐,你的妈妈很出sè,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都值得被你原谅!” 慕烟翻个身,一头钻进他宽大又温暖的怀里。 仲厉诚愣了一秒钟,下一秒,嘴角漾开欣慰的笑意。 “安娜走了,我妈跟荀姨还在,她们过两天也要回去,那个家,又会变成我们之前生活的那个样子,慕慕,你再也不用委屈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