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半时分,星空璀璨,剑士才堪堪来到了书生身旁。
剑士低声道:“班兄,事情都处理好了。”
“陵浅山,你不后悔”书生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望向剑士。剑士陵浅山没有回答,只是瞭望夜空,听着书生的声音在深山深处游荡徘徊:“如今大局已定,想要破局是千难万难。就算你甘愿牺牲,不过,这完全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博,你没必要……”
“班兄。”
陵浅山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带有几分沙哑,显然受到极重的内伤,但无论是书生还是他自己,好似对此毫无察觉。
“王朝颠覆,世事无常,本是人间道理。但如今……他已然天理不容!我陵家主掌谍报,统领江湖,理应挺身而出。若天下昌盛须以血祭奉之,本该从陵家开始!班兄,我意已决,但有一事相求。”
“请讲。”
“我儿虽从小聪慧,但行事荒诞,命蹇时乖。假若他一生碌碌无为、胸无大志,倒也就罢了。但假若他……”
“我知道了,你的遗愿,就交给我吧。”
陵浅山回过神来,书生已然不见,山崖左右只剩一人。
肆虐的山风中,陵浅山望向夜空,只见妖星四起,反而映得明月昏暗无光。
他细细思量自己的一生,目睹了京镇府的繁华,踏足过江南的黛瓦红墙,知晓世间有的是一剑封喉的侠客、食人肝胆的妖魔、倾国倾城的美人以及如画江山。
这辈子,值了。
“对不起。”陵浅山自顾自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向谁抱歉。
然后,他挥剑自刎!
一抹鲜红,飘落山野间。
……
一队黑甲红披风的骑兵队伍,携带大宋皇帝下达的圣旨,风驰电掣地冲进了承平已久的庐州城。
城中各级官员黑压压地在官府后站了一片,在死寂中静观急剧变化的事态。
率领骑兵的队长大步走进官府,腰间携带黑铁马刀,红色的大披风在秋风中招展,宛如四溅的红色墨滴,披风一角还绣着只有皇室成员才能佩戴的牡丹花花徽。
庐州城最高长官知州蔡得章身着紫色二品官服,别看老头平日里威风凛凛,可在这位队长面前,却是卑躬屈膝得很。
蔡德章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对队长说道:
“圣使想必已经累了,下官备好了茶水糕点……”
“接旨吧。”
队长卸下面甲,竟是名年纪轻轻、相貌清秀的女子。
她携着从城外带来的萧瑟,也不自报家门,没有多说一句,干脆利落地摊开圣旨。
金蚕丝制成的绫锦织上,由皇帝花天远写下了八个字。
满门抄斩,独留一子。
“圣使,这是……病句”蔡得章瞪着圣旨。
“此乃皇帝亲笔,绝非有误。”女子顺手把圣旨丢给蔡得章。她大步走回队伍,翻身上马,带领队伍宛若一道血色洪流,直接奔向城东。
……
早有探子报告,从晨时起城东大院便门扉紧闭,无一人进出。
皓洁月色下,陵府的招牌依稀可见。
门下有小童打扫卫生。明明地面已然干净地如同湖面,可小童依旧认真地挥动扫帚。仿佛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工作。
女子统帅着黑甲骑兵们来到门前,她拉起缰绳,随着她的动作,接连不断的马嘶声响彻整个庐州城,没有一匹马越矩,骑兵与骑兵间皆保持一臂距离,没有例外。
“叫陵浅山出来。”女子对小童吩咐道。
小童一板一正地施礼,将扫帚放在门口,然后才转身跑入陵府。半盏茶的功夫,身着儒服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
“你就是陵浅山”
男子揖礼,轻声说道:“在下并非陵浅山,但在不久之前,家主之位已然传给在下。陵家上下一百五十三口人,在此拜见平阳公主殿下。”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们会来了。”女子平静地说道,丝毫没有因被叫破身份而动容,“不愧曾是主掌谍报的陵家。”
“公主谬赞。”
女子驱马向前,居高临下俯视这位男子:“既然你接替了陵浅山,那么,你的剑呢”
“剑在千山怀里。他年纪刚满十二,还望之后公主不要吓到他。”
“我不远千里奔驰,就是为了见识兵器谱排名第八的陵家剑,与我花家霸王枪到底孰强孰弱。可惜,最终还是不能如我所愿。”公主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抽出腰间狭长的黑铁马刀。
“公主说笑了。”男子微笑着注视女子,就好似在跟邻家娘子聊家常一般,“公主殿下乃是吞山气魄,未来想必不可限量。在下比不得浅山,终归不过满谷境地,自然也不是您的对手……而且,既然公主殿下这么瞧得起在下,那么在下自然更不能随殿下心意。”
“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大好头颅飞去。
平阳公主凛然地将马刀直指陵家宅门,“飞羽军,冲锋!”
秋雨适时地下了起来。
倾盆的有如飞瀑的暴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硬生生压下了人的悲鸣,以及刀刀入肉的声响。乌黑粘稠的浆水,随着接连不断的雨滴流淌到通判脚边,成溪成河。
在屠杀的旋涡中,一只白鸽飞出了满是血泊的陵府。很快,西川道观,有道士闭观。广南一带,有和尚封塔。江南江宁,有儒生聚首。也有一谷一庄一阁一会,就此掀起了新的武林争斗。
至于秦州辽国扰边,河北纣族政变,都仿佛约好了般的
设局破局,权谋武斗,就此掀起诗篇里的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