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等到过年时,姚大人过来拜访爹,我就求姚大人把我弄到平定县做个主薄什么的,日子不就起来嘛!”
麻三夫人低沉的脸瞬间生动起来,“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哈哈……”麻齐蒙得意极了,“妇人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那你刚才为何不对母亲讲?”
“母亲他就瞎操心。”
呃……儿子能说的话,媳妇不一定能附合,麻三夫人可是京中贵女,这个道理深懂,只笑不吭声。
麻四夫人从镇上回来,手里的篮子里只多了两把蔬菜,两小块布头,不过她心思好像不在篮子里,步履急切,快速回到家里,进房间之前,还朝外面看了看,然后才关上房门。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麻老四麻齐文皱眉。
麻四夫人看了眼文质彬彬的男人,快步走到他面前,“老爷,我在镇上打听到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听说亭长夫人正在给他大孙子物色媳妇。”
麻齐文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显得不耐烦,相反,他迅速开动脑筋,“你想把葭儿嫁过去?”
“是啊,老爷,要是葭儿嫁给亭长孙子,那你在云水衙门谋职不就容易了?”
“果然是我的贤内助。”麻齐文双眼一亮。
麻四夫人却不乐观,撇嘴:“你先别说贤内助了,听人说,亭长夫人看上嫡女了。”
“老大家的还是老三家的?”
麻四夫人哼一声,“就算看上老三家,老三媳妇也能推了这门亲事。”
“哦,那就是老大家的眉儿了。”
“老爷,你再不动脑筋,我们可要喝西北风了。”麻四夫人瞅着男人。
麻齐文咂嘴:“其实我想进平定县城。”
“老爷——”
“但我知道,肯定不行,得一步一步来。”
“老爷,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嗯!”
麻四夫人高兴极了:“那我得抢在老二家前面。”
“夫人,那就看你的了。”麻齐文适时的拍了妻子的马屁。
“你就等着吧。”麻四夫人一脸笃定。
平定县城小将军府,凌如雅等在正前厅,焦急的朝外面张望,都过午了,怎么还不见人,丫头青锦急步从外面进来,“三娘……”
“怎么啦?”
“三娘,我打听到了,三公子不在军营,他出城打猎了,昨天半夜出去的jūn_duì是为找他。”
“什么,表哥他怎么啦?”凌如雅急得死死抓住丫头的手。
青锦的手都被她抓疼了,“三……三娘,你别紧张,听说公子追猎物掉到坑里了,现下找到了。”
“那他人呢?”
“听说在城外某户农家休息。”
凌如雅提裙转身就朝门外跑:“我要去找他。”
“三娘——”青锦追了出去。
小将军府管家见表小姐要去接主人,也不说什么,安排马车让她去了。
一觉睡到下午近三点,要不是想着给外面的大神煮晚饭,麻敏儿能睡到天黑,没办法,有客人在,只能起身了,醒来时,付老爹已经很贴心的把蔬菜都摘好了,整齐的放在厨房。
“没什么肉啊!”麻敏儿自言自语。
“念叨什么呢?”
听到章年美的声音,麻敏儿转过身来,“没肉招待你们。”
“哈哈……”章年美压着声音笑道,“那能让老妹破费呢,我已经让士兵骑马去县城买回来了。”
“哇,章大哥,你真细心,将来要是谁嫁给你,肯定幸福。”麻敏儿真心夸道。
“是嘛!”章年美被小丫头夸得飘飘的。
“那是当然。”
要不是走廊内有大神睡觉,章年美能仰天长笑,“不说了,赶紧做个早晚饭,我估摸着将军要醒了,等他醒了,吃一口,我们就要回县城了。”
“好,章大哥,我尽快弄简单的。”
“要不要人帮你?”
麻敏儿摇头,“有我哥和爹,不需要。”
“好咧,那就劳烦妹子了。”
麻敏儿家的灶头跟其他农人的不一样,有两个灶眼,且中间相连的后面,还有个水吊,一般时候用来放水,不管是大锅里煮饭,还是小锅里炒菜,都会连着水吊,把水吊里的水烧开,平时,她家就是喝这里的白开水,又省事又省柴。
不过今天,她没有拿来烧白开水,而是用它炖了一只老母鸡,放了山药、当归、苟杞等中药材,跟着大小锅一起烧,等一锅米饭、几个菜都弄好时,水吊里煲的汤,又鲜又清淡酥烂的出锅了。
“哇,好香啊!”章年美立在小厨房门嗅着鼻子叫道。
“炖了小半天,你说能不香嘛。”麻敏儿把山药老母鸡汤端到锅上,两只手烫得不停的用嘴吹,呼哧呼哧好玩极了。
夏臻醒来坐在走廊上入眼的就是这幅情景,小娘子圆圆的娃娃脸,跟年画上的小仙女似的,还挺可爱。
圆脸……可爱……要是麻敏儿知道别人是这样看她,估计能跳河。
“将军——”厨房外的小桌子正对着走廊顶头,麻敏儿一抬头看到了他,客气的叫了一声。
章年美转身,龇牙一笑,“公子,你醒啦!”
晓文、惊墨连忙上前伺候。
看到被人伺候的夏臻,麻敏儿转过脸暗暗撇嘴,钻出厨房继续端菜,赶紧把这位大神请走,让她家过些自在清净的日子。
此刻麻敏儿大概忘了,要不是这位大神,老奸巨滑的黎亭长能把麦种送到她家,能让她家一点也不操心的得到麦种?
呃……好吧,麻敏儿承认,她是忘了,不过等她从厨房出来时就记起来了,要不然,她怎么这么热情的招待大神呢!
太阳渐渐西沉,没有了午时明媚,却温情脉脉的普照大地,温柔恬淡,又像一位慈祥长辈抚看苍生,田间、路头归家的人多了,不一会儿,乡间炊烟缭绕,人们开始煮晚食,简单而朴实。
像麻敏儿家这样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饭,不要说在乡间,就算是在云水镇上,也算是奢侈的,当然,要不是沾这些军将的光,她家也没这么奢侈。
惬意舒适的午后,在落日余晖中不舍离去,却又在热气腾腾的晚饭中开启了一个美妙的黄昏。
夏臻的食欲似乎不错,如果没有人来煞风景的话。在他准备喝第二碗山药母鸡汤时,篱笆门外响起一柔美女声:“表哥,听说你受伤了?”提裾急匆匆而来,担心的神色显露无疑。
夏臻喝汤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随即放下手中的碗,看向来人,面上无甚无情。
“表哥——”小娘子走到小桌前,松了提裾的裙,端庄的给夏臻行了一礼。
“怎么到这里来?”夏臻眉微蹙。
“老大人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你,在县城府里等你,听说你受伤了,我就赶紧过来了。”小娘子说得条理清楚。
“哦。”夏臻转过头,再次端起汤碗,然后微仰头,一口气喝了碗中的汤水。
这汤喝得,让麻敏儿觉得是在喝药,真是不懂品偿美食,不过现下不是她吐槽的时候,连忙从厨房内出来,笑道:“这位小娘子,要不要在我家吃点?”
凌如雅看向八九岁的小娘子,见她虽然粗布衩裙,倒是落落大方,目光微扫,发现这院子里,除了她,就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娘子,仿佛没有女主人,微微一笑,“不劳烦了。”
人虽有礼有貌,但麻敏儿还是看出了对方轻视自己的眼神,也微微一笑,不再客气,又站到厨房内收拾去了。
既然表小姐都来了,本就打算走人的一队人马快速收拾一番回城了。
“这猎打的……”看着他们的背影,麻齐风再次叹气。
麻敏儿也跟着叹气,“爹,不管这猎打得怎么样,我们是得到好处的一方。”至少让闻风来拍马屁的黎亭长主动送了冬小麦种子。
“爹知道,要不是他来打猎,咱们的冬小麦种子不知何时才能拿到手。”
“是啊,最坏的打算是拿钱去买,可今年天灾,拿银子都不一定买到。”
“嗯。”麻齐风赞同的点点头。
夏臻等人在黄昏中策马奔腾,很快进了城,并且去了军营。
表小姐凌如雅的马车被甩得远远的,小丫头青锦急得跳脚,“大娘,你看,你看,三公子一点也不顾你,自己就骑马跑了。”
“不要乱说话,表哥是大将军,小小年纪管着整个翼州府二十万军卒,他当然急着回军营了。”凌如雅端庄柔婉。
“三娘……”
凌如雅语重心长的对小丫头说:“我们是女人家,要体谅男人的难处。”这话说得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倒象是五六十岁的妇人。
“三娘子……”青锦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可……可他却有时间在乡间小娘子家里吃饭喝汤。”
“放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青锦瘪嘴低下头:“是,三娘,小的不敢了。”
凌如雅面色端凝:“咱们赶紧回去,我还要帮表哥收拾一下府里府外,把准备好的衣裳拿到军营去,再做些可口的饭菜送给他。”
“三娘,你总是对三公子这么好。”青锦替主人心疼。
“我是他表妹,当然要对他好了。”凌如雅温柔的笑笑。
青锦的眉头紧凝:“三娘,难道你们成亲以后也要过种日子吗?”
“青锦,我们的事还没有摆到明面上,以后不许你乱说话。”
“哦!”小丫头撅撅嘴。
日子仿佛再次平静下来,可是麻敏儿的内心却不再平静,一直想着玉水滴的秘密,也想着怎么让夏臻再晕一次,让她再见见现代的父母,可是她知道,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的事。
当下,她得先种麦,麦种下去,又要想有没有营生做,赚点银子,最后就是那天想到的冬天取暖的事情,每一件都得想、都得做。
麻齐风坐在屋内门口边晒太阳边做绣活,眼前头,女儿不停的走来走去,绕得他眼都花了,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敏儿,你干嘛呢,眉头皱得跟小老太似的。”
“想赚钱的办法。”麻敏儿想也不想就回道。
麻齐风摇摇头:“爹的绣活一个月有二两进账,你的醋酸蔓菁(萝卜)条、泡菘菜,一个月也有一、二两进账,咱家一个月有近五两进账,你还愁啥?”
“咱家开销也大。”麻敏儿仍旧想也不想回道。
农人家一个月要是赚五两能省四两半下来,但她家不行,第一,麻家出生富贵,即便是庶子,那吃穿住用再不济,也比真正的农人好很多,其二,麻敏儿来自未来,已经习惯物质丰富的生活,让她过缺油少水的日子,怎么可能!
麻齐风拿大女儿没办法,继续做绣活,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好像听你说要做热坑防寒,怎么弄?”
麻敏儿停住脚步,朝外面看看,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天地一片萧瑟,身上已经开始穿薄絮袄袍了,要不是午后太阳暖和,现在都不能随意呆在外面了,很冷。
“对对对,我马上找大宝叔,还有施老爹的儿子们,请他们帮我家木屋下面,用石砌好,然后在我们睡的地板下做土坑,再不做还真还不及了。”麻敏儿边说边踩着木梯下去,风风火火去忙了。
眼头终于清净了,麻齐风无奈摇摇头,“这孩子,还真像她娘,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
麻大郎和郭大平等大小子正在村外林子里捡枯木准备过冬用,麻三郎等小小子一边捡枯叶、茅草,一边玩耍,乡间的孩子虽忙却有无尽的乐趣。
麻敏儿叫上牛大宝等人,就在牛大宝的小草棚内,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思路,让他们弄石料、耐火的黄土泥等。
“行,小东家,我们知道了!”几个男人,就数施宽最大,他是施老爹的大儿子,在家排行老二,拍胸脯道。
“宽叔,那就麻烦你了。”
“反正现在田间的活也少,正好找点事做做。”施宽实在的笑笑。
“好,那你们准备材料,等材料好了,就赶紧开始做。”
“好的,小东家。”
庄颢拿着文函来找田先生签名,结果人不在:“先生人呢?”
“出去了。”
“那里?”
“先生说随意走走!”
随意?庄颢转头看向天空,十月中旬的天空碧炼如冼,一眼无垠,天高云淡飞雁阵阵,让人心旷神远,他转身就朝练马场而去。
果然,在练马场边的白桦林里,庄颢找到了晒太阳的田先生:“先生,还没进寒冬呢,你就出来偷懒?”
田先生微眯的双眼睁开了,“找我什么事?”
“关于冬季操练兵马之事。”
“哦!”田先生轻笑:“坐——”
“是,先生!”庄颢坐到田先生边上,微抬起脸,跟他一样享受阳光普照。
也不知过了多久,庄颢才开口:“先生在担心什么呢?”
田先生收回神思,轻轻一笑:“没担心什么?”
庄颢抬眉:“先生,咱们两个都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你就不要遮着掩着了!”
田先生失笑,“小庄啊,我在你这个年龄,可没你这么通透。”
“先生,你以为我想通透啊,什么事都明白的人,活着可累了。”庄颢长长叹口气,伸手摸摸额头,“你看我才二十岁,可脑门的皱纹能夹死苍蝇。”
“哈哈……”田先生看着庄颢光洁的额头,“你呀……你呀……”
“先生,终于不闷了?”
“唉……”田先生再次叹气:“子安这孩子苦啊!”
“先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是镇国大将府的嫡子嫡孙呢,从一出生,他的人生就被注定了。”庄颢毫不留情的说道。
田先生苦笑:“可有些人一出生也被注定了,不也活成了纨绔子弟,逍逍遥遥的过一生。”
庄颢眯眼看向远方:“他也可以换一种活法。”
田先生摇头:“一个要强且性格又钢的人,你让他换一种活法,怎么可能,除非有一天能顿悟,否则……”
“这就是先生坐在这里想京城小娘子的原因?”庄颢反问。
田先生没有否认:“嗯,我没想到子安会把玉坠子给了这么小的孩子。”
庄颢轻笑:“一个九岁的小娘子是挺机灵,厨艺也不错,为人也活乏圆融,但镇国将军府的女主人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那怕她是帝师的庶孙女。”
“这正是我愁怅的地方。”
“先生打算怎么办?”
田先生回道:“从子安丢出玉坠子,我一直想到现在。”
“那想出什么结果了吗?”
田先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如果让你处理,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