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茔之花现代耽美bl 作者:闻人谁
伏茔之花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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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茔之花 第2节
、没有才能的人上
风轻柔,风自由,风吹过青绿的田野,阳光澄明,阳光温暖,阳光洒满广袤的天地。风和日丽的时候看着苍穹中稀疏散去的流云,有时不免能引发人心底与生俱来的虚无和仓皇共鸣。
苏茔家是郊区那种寻常可见的石砖瓦片剔成的房子,附带一个小小的自家后院,而后院之中有一个爬满青色葡萄藤的四角架。
那一个葡萄架在院中辟出一小块yin影地,亮光片从葡萄叶的缝隙之中渗落,细碎的光斑在yin影中犹如粼粼闪烁的水色波光。此刻架子下的yin影里半蹲着两个凑在一起低语的身影,两人被斑驳亮色铺了满身。
两人面前摆着一只碗口大小的朱褐色培养盆,里面铺着的黑色土壤,蓬松shi润,表面干净平整没有一丝杂草。
“明明是寻常的步骤和方法。土壤有好好的松弛,水也按时浇了,甚至温度我也小心控制和关注了,可是偏偏就是种不好。不光是这件事,其他事情也是。我明明和大家做的是同样的事却总是什么也做不好。到底是运气的关系还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总是只有我无论做什么都总是会失败。”
倪念幸嚅嗫着。可越说似乎越觉得幸委屈难过,抿起的嘴角无意识的下垂。她沮丧的垂落眼睑,心中却忍不住哂笑自己居然表现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悲和可怜,可她也隐约意识到其实除了心中那种真实不能逆转的无奈和无力外,还有对自己一无是处的不甘和懊恼。
苏茔注视着她神情间的细微变化,安静聆听着倪念幸的宣泄,若有所思的低头看向除了土壤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的培养盆,伸手拍上倪念幸的肩膀。
“你先不要焦虑。人嘛,所拥有的才能本来就不一样,有擅长的也一定会有不能够做到的事情。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我想在别的什么地方一定会有只有你能做而别人没办法做的事情,只是现在你还没发觉而已。”
听着苏茔乐观且轻松的侃侃而谈,倪念幸的心情还是很失落。但她需要苏茔递伸而来的这个台阶,让自己能够变得不那么自怨自艾,难以接近和惹人厌烦,于是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一点。
她抬起满是迷惘而灰心丧气的脸,怀疑道,“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如别人。”
不如别人就意味着和别人不一样,才华出众的人和一无是处的人同样都异于常人。可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为什么就要对此感到不安和害怕为什么就一定要做普通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寻求从普通中诞生的那份安全感苏茔牙疼似的捂着自己的脸颊,手肘撑在膝盖上,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对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你会这么问至少就代表有一点相信或赞同我的话。”当然,苏茔并没有说出心底想着的那个真实想法。因为她有一种才能,就是安慰别人远比开解自己来得擅长。
她认真的看了眼沉默的倪念幸,“其实不是不如别人吧,只是你一直把你的姐姐作为普通程度的标准作比较。可若如你所说那样,你姐姐并非常人可比,那你这样下去会很辛苦的。”
倪念幸被说中了,眼神掩饰不住的黯然。她扭头避开苏茔的目光,自责而羞愧的小声说,“我知道……印象中姐姐她一直很厉害,成绩好,人缘好,性格好,样貌好,做什么都几乎完美,而我明明是她的亲妹妹却什么都做不好,即使努力了最多也只能达到勉强的程度……”
这么说着,倪念幸忽然瞥了眼苏茔,继而抿起唇角。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猛然记起苏茔和自己的情况是何其的相似,但她却只顾着自己的心情而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吐苦水,硬是把苏茔推到了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位置。
苏茔似乎没有察觉到倪念幸的心思,但也没有再接话,只是一心打量着培养盆里的植株。她把耳边垂落的鬓发捋到耳后,“你看,你这棵起码比我的要好,只是不发芽而已,我的已经死掉了。”
“死掉了”倪念幸立即道。
“对,就是你理解的字面意思。生命太脆弱了,它已经不会再升生长了。”苏茔原想摸一下那颗幼小却蓬勃的嫩花芽,但它实在脆弱,不知怎的就在自己的指间断了。
倪念幸知道苏茔为了安慰自己故意岔开了话题,她也就顺着话题往下说了。可一想到这个观察结果要当做结课学分,她又不免替苏茔担心起来,“那你的幼苗观察记录怎么办老师还要附照片。”
“只能想想其它办法了。”苏茔两手一摊,耸了耸,两根上扬的眉毛在述说她的无可奈何。
虽然苏茔在表达着自己的无奈,但她的神情却完全看不出一丝担忧和焦躁。仔细想想,她认识苏茔这么久,苏茔一直便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惯常的不急不躁,仿佛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也没有任何值得她在意的事情。
倪念幸一直觉得自己和苏茔虽然是朋友,但以共同伤疤为基础的友谊让她觉得她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
“老师故意发给每个人不同的种子,只有到成株才能知道是什么。要是能知道是什么种子一切就好办了。”倪念幸怏怏叹息,忽的想到什么,眼中亮光一闪,抬起眼睫,“我原先怎么就没想到,其实我们可以让花鸟市场的老板辨别一下……”
苏茔狡黠的眨了两下眼睛,未语先笑,“其实……我不小心看到了老师纸上的备注。我的好像是马鞭草。你那个像土豆块一样的东西,估计是络新妇。”
倪念幸顿时傻了眼,回过神后立刻故作生气的蹙眉,抱怨的推搡了一下苏茔,不忿的小声,“你既然早知道还不说,害我白白担心那么久。”
苏茔像个不倒翁似的晃了一下。她不说话,只是摇头晃脑的微笑,笑得本就佯装怒气的倪念幸也跟着没了脾气,终于展开了一直蹙起的眉眼。
就在两人小打小闹的时候,苏茔瞥见远处有一个熟悉的颀瘦人影。她伸长脖子眺望,转头对倪念幸伸手指了指,俏皮的笑道,“那个,好像是你帅气的暗恋对象。”
倪念幸怔了一下,瞬间回头。在看清那一抹人影后,她神情微微松动,像是放心一般无声吁了口气,而后转回头来,一本正经的道,“别胡说,我没有暗恋魏海宁也并不觉得他有哪里帅气。”
“那你怎么不否认他是你的”苏茔笑眯眯的看着倪念幸。
“你再胡说。”倪念幸板着脸,恐吓似的掐住苏茔的脖颈,抓着她摇晃了两下。
“咳咳”
听得两声轻咳,倪念幸触电似的猛然缩回手,惊慌失措的望向苏茔,眼中一瞬间有细密刺痛,“苏茔,你没事吧”
苏茔抬手摸了摸脖子,看到倪念幸一脸惶恐的样子,摆了摆手摇头的同时,她的玩笑也适可而止。
倪念幸看着苏茔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异色,半蹲着的她把环抱的双臂夹在在腹部与大腿之间,蜷成一团。而后听得苏茔道,“他前段时间似乎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的什么竞赛了,这会儿就回来了”
“可能……是竞赛结束了吧。”倪念幸心不在焉的小声接话。
魏海宁是倪念幸邻居,也是她们学校里出了名的优秀人物。他聪明帅气,温和有礼,是无数莘莘学子无可挑剔的表率这是她们辅导员的原话。但两人对关于魏海宁的话题都有些兴致缺缺,没有兴趣的话题很快便自然而然的归于终结。
葡萄架上手掌大小的叶子被风呼啦啦的拨动,大片的光斑从掀起的叶子空隙洒落下来,落到苏茔的脸颊上。她若有所思的托着腮帮,脸颊上的手指点了两下,“念幸,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尚自心有余悸的倪念幸猝不及防的被问了一个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她怔了一下,陷入沉默,而眼前忽然跳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倪念幸有些心烦意乱,她细微皱眉,用一种听上去矛盾而挣扎的语气,慢声细气道,“要是个男的。”
“……这个要求很低。”苏茔对此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参考意见。
倪念幸转向苏茔,慢慢补充,“要比你高一个脑袋,瘦一点,安静一点。还有,手一定要好看。”
说着,倪念幸举起手正反比划了一下。不可否认的倪念幸有一双漂亮的手,指甲小巧红润,皮肤白皙又因为是rou手背而看上去相当柔软,不过这也有部分归功于她母亲在失去一个孩子后对倪念幸的过分宠爱。
苏茔哦了一声,想想却有些不对,“我是女的,你为什么要看着我做参考”
“因为我凭空想象,根本想不到任何类型。”倪念幸异常认真的摇头。
苏茔偏过脸。“也不是一定要回答,你说不知道不就好了。”
倪念幸似乎没想到这茬,愣了一下,“因为你问我,所以就回答了。”
“你真老实,但这样做人很容易吃亏的。”苏茔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那你不老实,难道就没有吃过亏吗”倪念幸反唇相讥。
倪念幸回答的很快,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苏茔捧住自己的脸,不解的歪头,微笑,“我哪里不老实了”
“人都是会撒谎的,你难道没有对我说过谎话么”倪念幸原本想说她一贯露出的这副笑脸就显得十分的狡猾,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严肃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她一开始并不打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没有才能的人下
“你这是抬杠。既然人都是会撒谎的,我又怎么可能没说过。而且……老实人也不是一定不会撒谎。”苏茔不满的嘟囔。
倪念幸忽然安静下来,她犹豫了一下,“你指的是那个人吧。”
苏茔不禁打量倪念幸一眼,只觉倪念幸有时心思敏锐到让人觉得她会读心术。
“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苏茔,为什么那个人会在你家的店铺里帮工我不是说过他很危险了么”倪念幸放缓了语速低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像质问。
苏茔瞧着倪念幸的神情,心中暗忖这恐怕是倪念幸今天见到自己开始心中便一直想问却因为犹豫而没有立刻问出口的事情。
林绊已来到店里一个多月,虽不苟言笑,有些难以接近但各方面都做得很好,让苏茔的外婆很是满意。苏茔也知道镇上的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不过她们外祖孙俩人都不在意就是了,而她的外婆因为人缘一向好,所以邻居熟客总是明里暗里提醒她不要雇佣林绊,然而这个老人居然很擅长和人打太极,总是能笑呵呵的四两拨千斤,不着痕迹的扯开话题。
“因为碰巧有点想知道的事,而他又在找工作,所以就这样了。”苏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在追逐地上闪晃的大块光斑。
倪念幸听了,脸色一下变了,她用一种克制着什么的僵硬语调问,“你想知道什么事”
内向自卑,悲观敏感的倪念幸还是头一次如此态度强硬而执着的追根究底,这让苏茔感到微微诧异。就在这时地上那一块白色的光影一晃,从苏茔眼前消失了。“我想知道杀人的经历。”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情”倪念幸愣了一下,她像是实在无法理解似的紧紧皱眉,深深的注视苏茔。
尽管倪念幸说话的语气里都是抱怨和不解,但苏茔却不知怎的听出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苏茔平淡的神情让倪念幸咬住了嘴唇,而后嘴唇一动,强调道。“当心,别被他表现出来的东西给骗了。那个人是杀人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老实人,会撒谎想当然的也是他的技能之一,没什么好意外的。”
苏茔在倪念幸那似乎带着排斥,贬低和唾弃的忠告里不禁又想起了店里的林绊。默不作声的他就像一道影子,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他总是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惹来麻烦,同时也竭尽全力的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苏茔默默观察了一些日子,发现自己很难从林绊的身上找到任何关于暴戾杀人者的相关特点。
忽风刮起大片的叶子,如同镜子反s,he而出的一众白光影在地上狂乱晃动,晃得人心烦意乱。
“那么,你刚刚承认的对我撒过的谎是什么”倪念幸对出神的苏茔忽然道,细细的声音中似乎掺杂有一丝期待。
苏茔愣了楞,没想到倪念幸生硬的转了话题,却是忽然又绕了回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
倪念幸没有放过试图打马虎眼的苏茔,“你指的是不是借口推说的有事失约,还有每次迟到都说路上堵车这种事”
“类似吧。”苏茔不知原来倪念幸对此耿耿于怀,不禁有些汗颜,“没想到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不会是已经久怨成仇了吧”
倪念幸看了看苏茔,神情忽然有些委屈哀怨,她皱眉,“我记忆力确实很好,即便很多年前的事的细节我也能记得很清晰。苏茔,我觉得我们的友谊关系可能产生了危机。”
苏茔尴尬的看着一脸失望的倪念幸,央求的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保证。”
倪念幸盯着苏茔的脸看了一会,忽然噗嗤一声轻笑,“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苏茔愣了一下,看着全身拢在光斑中的倪念幸,看着秀气的她展露出大咧咧的笑脸,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在故意逗自己。
“谢谢你。”倪念幸垂眼看着培养盆,叹息一般忽然道。
苏茔不说话,也不问倪念幸因为什么而道谢。她只是微微仰头,感受着风吹拂在脸上的轻柔。就在一片光斑再度映照上她的脸颊,她转动了一下眼珠,瞥了眼那一盆光秃秃的培养土壤不管如何ji,ng心照料,这里面也将永远不会长出幼嫩的芽苗,因为那一颗小小的种球早就被热水浸渍过。
毕竟,已经死掉的东西是不可能复生的。
寂静的道路上,一道人影慢悠悠的被斜拉得很长。
那个人以一种极为疲累和厌倦的姿态晃晃荡荡的缓缓走着,也像一道飘忽的影子一路几乎听不到脚步声,遮没手的长袖下垂落的一个塑料袋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响。
路旁田野中仅有一只青蛙的呱呱叫声,yin沉的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任何一颗星星反s,he出它亘古之前的光亮。
就在靠近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那一个慢悠悠前行的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路口那一只高耸的路灯后忽然转出一个人影,路灯洒落的冷白光色勾勒出那人纤小的轮廓。那是个鹅黄外套内搭翻领白衬衫的短发女孩,很瘦,卡其色裤子腿下露出一对纤细白皙的脚踝。也许是女孩头顶那过白的路灯光线褪去了大多色彩,她的脸显得模糊而苍白,从而显得镜框后的一双漆黑眼睛异常深沉怪异。
林绊一动不动的看着路灯下不声不响的女孩,手心慢慢有汗又慢慢变冷。此刻从后看他的背影一定会是相当难看的,有些僵硬,又有些佝偻。
路灯下的人动了一下,仰起脸来。额发垂落的yin影影影绰绰的笼在她雪白的面颊上。
此时此刻,出现在林绊眼前的人居然是倪念幸。她的鼻梁上架着那副大镜框滑落在鼻梁上,那一双漂亮眼睛便露了出来,只是她看上去有些不同寻常的yin沉和生冷。
倪念幸瞥了眼林绊拎在身侧的半透明塑料袋,眼神一闪,“居然还是火腿三明治。”
这是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却足以证明她和林绊相识的程度。她的声音中听上去带着讥诮,可脸上却分明没有丝毫变化。若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整个人隐隐散发出一种尖锐而抵触的情绪。
“不认识我吗真是冷血。”倪念幸冷笑一声,她摘下眼镜,“仔细看我这张脸也没有一点印象还记得曾经是谁给可怜的你带火腿吗”
倪念幸的声音不大,但嗓音凛冽和冰冷,给人一种清醒的凉意。
田野中那唯一的蛙叫不知何时消失了,飞蛾闪动着翅膀一个劲的反复撞击路灯。
带着隐绰yin影的光线掠下灯下那张雪白的脸孔。那漆黑的短发,不笑的眼睛,嘴唇上微翘的美人尖,记忆中的某个轮廓一下子清晰起来。
林绊忽然一震,脸色在路灯边缘的光线里发白。那一瞬间,顷溃的情感陷入了某种麻木和突如其来的冲击中,他凝望着倪念幸,眼神里有某种洇晕开的惊慌和疼痛,就连指尖狠狠扣进了掌心也丝毫不察。
“你真的是……”林绊仿佛吐出一个禁忌,哑了声音。
倪念把林绊所有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伤害林绊让她觉得痛快又对自己悲悯。
“终于想起来了不过,我想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吧,我叫倪念幸。”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讥讽的哂笑,而后重新戴上框架眼镜。她冰冷的眼神看进林绊的眼睛,用她所知道的那一种最恶毒的话开始质问,“林绊,这里明明早就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为什么你还能厚颜无耻的回来你不会以为只要能在这生活下去,便能抹消所有一切了吧”
林绊脸色褪尽,眼神动摇而挣扎,良久后他涩声极力否认。 “我没有……这样认为。”
“你的过往……”倪念幸不为所动,她的眼神藏在镜片后,那透明扭曲的镜片微微反光,她凝视着林绊,眼珠一动不动,看上去漆黑而冰冷。“我是苏茔的朋友,你难道就不担心我会告诉她么”
林绊僵了一下,眼前顿时浮现出苏茔明媚的脸来,不知怎的他忽然感到一种陌生的惊慌。林绊没有立即作声,却下意识的收紧了冰冷的手指,过了半晌,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发出嘶哑的声音,“如果是朋友,你就不会选择告诉她。”
倪念幸用鼻音冷笑一声,“你就这么自信。”
此刻的倪念幸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不再自卑敏感,小心翼翼,而是变成了一个咄咄逼人,浑身锋芒带刺,仿佛只有不留余地的刺痛林绊才能甘心的人。
“你不会的。”林绊垂下眼,眼睫里是悲戚,是一种完全的笃信。
倪念幸一怔,反应过来后是蓬勃的恼怒。她在脊背微微颤栗中用力咬住嘴唇,恶狠狠瞪住林绊,在唇齿之间尝到血腥气之前骤然转身。
林绊看着那一个跑入黑暗的影子,忽然有一种虚力疲乏,这才意识到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夜风吹凉了一般的那种瑟冷。他知道自回到这里一直没遇到知晓他过去的人只是因为对方的故意的避开,也知道迟早某一天自己将再度面对那份记忆。
他吸了口气,胸腔内只觉得冰冷。是他的过错,他便要赎罪。
倪念幸惶恐失措的急奔一路,心跳疯狂,焦灼难受。脖颈后背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冒出热汗,她忽然停下来,抬手狠狠去抹眼睛,然而那一个动作就僵在那里,她就像一个失去动力的机械变得静止不动。
是的,她一直从心底羡慕和嫉妒自己的姐姐,因而意识到自己无法变得和姐姐一样后便固执的想要成为一个和姐姐相反的人。可就在刚才,那个人却道出了本质她不会的。不是作为苏茔的朋友,而是因为那个完美优秀的姐姐是不会这么做的,她是妹妹,所以她也不会的。
事到如今难道还要假装自己是刚刚认清自己么,自己难道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吗不是早就知道,自姐姐死亡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将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她吗
她感到一阵犹如沸水蒸腾的空虚,孤独,寂寞,彷徨,不安,无助,悲哀,绝望,以及从身体深处升起的那种恼怒,愤恨以及不甘。
倪念幸茫然而空洞的眼神看向四处黑漆漆的田野太安静了,这个世界简直就像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
、不为人知的夜晚
那是一条宽敞的道路,两边是广阔的绿色田野。因为昨夜的一场细雨,泥土和植物的混杂的腥味泛了起来,又被细风几番裹挟下染遍了空气。
这几日倪念幸不知怎的忽然请了病假,一直没去上课。于是苏茔趁着这一天下午课少,便去探望了倪念幸。
待到探病结束已是傍晚,苏茔独自晃荡在路边,若有所思的往回走。
她想起打开倪念幸房门刹那,她闻声回头的样子倪念幸当时没戴眼镜,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被黑眼圈圈起,漆黑的瞳眸像一面暗漆漆的蒙雾镜子空洞而没有神采。然而,那个“陌生”的倪念幸在看到苏茔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即变回了苏茔平日熟悉的样子。但倪念幸之后那副明显心不在焉却极力想要打消苏茔担心的勉强神情,让苏茔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异样。
沥青路面因倾斜角度及坑坑洼洼的凹陷而有着一个个如同陷阱似的积水洼。苏茔踮着脚尖一步跳跨而过接连的两个水洼,摆臂侧身的动作笨拙而认真,看上去就像一个自得其乐踩水塘的孩子。
“苏茔”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苏茔跨过最后一个水洼后,不轻不重的叫唤起来。
她回头,只见隔着那一摊水洼后站着一个清癯的男子。他身上那件灰白格衬衫在暮霭里颜色近乎深色,他的领口一如既往的扣到倒数第二颗扣子,半敞开的两边衣领保持着相同的翻折角度,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就如同这衬衫的主人一样一丝不苟。
苏茔看着对方那一双弯起的眼睛,看了眼他黑裤下那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又向着他身后的来处偏头看了眼,奇怪问道,“魏海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海宁的眼珠是纯黑的,即便是此刻光线的照入他的眼眸也轻易看不出亮泽闪动,“柏拉图有点不舒服,我就带它来找兽医检查下。”
柏拉图原本是一只被丢弃的小白狗,据倪念幸说是魏海宁某天外出时在路边遇到的,因为他双亲常年在外地做生意,独自居住的魏海宁便当即把这只小白狗带回了家。
苏茔想起了柏拉图那双充满瑟缩恐惧和哀怨悲伤的眼睛,联想到了前不久在自己眼前逝去的生命,她记得自己当时下意识的没有去看它死前那一刻表情。
“它怎么了”苏茔问。
“没什么,就是不知撞到了哪里。”魏海宁声音清朗,笑容干净。
谦逊有礼,温柔爽朗,学习出众,待人亲切,自律理智,喜爱小动物,从未与人有过矛盾,这是所有人对魏海宁的看法,他是所有人心目中那个当之无愧的完美之人。
“苏茔。”魏海宁顿了一下,面色忽然有些担忧。“我之前看见你和那个人在一起。”
果然魏海宁不是闲来无事的随便叫住自己,苏茔想。
“恩。”她点头,利索的承认以便催促魏海宁继续往下说。
魏海宁看着苏茔这般无动于衷的表情,不由想到自己看到苏茔对林绊热络的态度,以及脸上露出的那种笑容,眼神不禁一动,语气轻柔的劝诫道,“那个人是杀人犯,你不应该和他待在一起。很危险,对你也没好处。”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苏茔点点头,很是诚恳的道谢。
魏海宁不说话了,他感到苏茔的态度有些敷衍,言下之意显然是在让自己住嘴,不要多管闲事。但他真的在多管闲事吗他们难道不是同类么
“苏茔,我们……是同伴吧”魏海宁皱起眉头。
苏茔疑惑的看向魏海宁,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慢慢笑了,“是,当然是。”
“那就不要去管那种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你如果一直在意这种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总有一天你会被连累的。”魏海宁盯着苏茔的神情,见她依旧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继续道,“我们的人生不知道何时就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结束,少管无所谓的闲事,否则惹祸上身就得不偿失了。”
苏茔听着魏海宁半规劝半威胁的话,不由看了他一眼。难以否认的是自己和魏海宁确实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可即便如此,苏茔对这个无人不夸赞的魏海宁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喜。虽说他对自己总是表现出亲和熟稔的态度,却总让她觉得不自在也许是因为魏海宁那双温和的眼睛。他总是像是戴着面具一样笑脸待人,可苏茔试着想了一下,若是魏海宁不笑了,他的那副眼神以及样子会显得格外冷酷。
“好的。”苏茔像个受教的孩子一般颔首报以一笑。
如此干脆爽快的回答显然有口无心,但却把刚想开口的魏海宁再次堵死。
就这么着急的想结束对话么他沉默的看住苏茔的脸颊,漆黑的眼珠一瞬间变得晦暗而幽深。
苏茔感到魏海宁骤然冷却下来的气息,虽有些诧异,但毕竟就像他所说的那是无所谓的事情,于是也就无意深究。她对魏海宁礼貌的笑笑,只是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魏海宁顿了一下,默然点头。
他不做声的看着苏茔远去的背影,看夕阳把那个女孩的背影拉得扭曲怪异。他抬手拂上正对夕阳而被映照得有些炙烫的脸颊,修长的手指之上有几道像是剐蹭一般的细小殷红伤口。他把手抬到眼前淡淡看了眼,回身。
柏拉图就诊结束天已全黑,魏海宁把病怏怏的柏拉图送回家后没多久忽然觉得有些饿,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吃晚饭。
一个人居住的好处是自由,一个人居住的坏处便也是自由。魏海宁能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全依赖着现代生活的便捷,自今天见过苏茔后,魏海宁心中便有些挥之不去的不快,他当下迅速决定出门吹吹风,顺便去趟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