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瓷不再说什么,只觉得狼狈。
从小到大,从未如此狼狈。
顾少修把她抱回卧室,帮她放好洗澡水,“泡个澡,轻松一下,其他的什么都别想,交给我,我会还你清白,决不让你白白受辱!”
他转身出去,温雨瓷锁好门,看镜子里的自己。
往日最喜欢的漆黑顺滑的长发上满是黑黄相加的粘稠液体,脸上即使用纸巾擦了,还是留下一块块脏污的痕迹,身上套装脏的不成样子,散发着恶心难闻的气息,真难为一贯干净的顾少修居然有勇气将她抱在怀里。
她紧紧注视着这样的自己。
她不懂。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雪中救下无家可归的温洛寒有错吗?
沼泽地救下濒临死亡的西陵城兄弟有错吗?
暗巷中救下奄奄一息的楚冠爵有错吗?
她不图回报,但至少不要让她这样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让她曾经救过的人,成为她今天无可躲避的劫难。
他们的伤害,比陌生人的伤害让她更痛。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刀子插进她的心窝,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脱掉脏衣服,先站在淋浴头下把一身脏污洗去,才将自己泡进顾少修放好的洗澡水里。
时间长了点,水温已经凉了,泡了一会儿她就开始瑟瑟发抖,她却满不在乎,闭眼在里面躺着。
如果不是还是有爸爸,她真希望就这样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少修在浴室外敲门,“瓷瓷,时间太久了,不要洗了。”
她疲惫的睁开眼,目光空洞的盯了房顶一会儿,木然站起,擦净身体,穿好衣服。
打开门,看到顾少修关切的眼。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理应对我好的人,背弃我,伤害我,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顾少修温雅看着她,“这世上,总有好人,有坏人,有重情重义的人,也有薄情寡义的人,我和你,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伤害你的人,是薄情寡义的人,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你让我觉得亲近,让我喜欢,没有太多为什么,仅此而已。”
温雨瓷掀了掀唇角,笑容苦涩,“那我岂不是很倒霉?费尽心血救下的,都是薄情寡义的人。”
顾少修轻轻抚了下她的头发,温润的笑,“幸福的家庭,往往会养育出人格健全的孩子,他们阳光,善良,正直,但那样的孩子,都被父母好好的呵护在掌心里,不会流落在外,被你救下的,都是经历过不幸的人,小小年纪便徘徊生死线上,身上不是背负血海深仇,便是无限伤痛悲苦,相比正常家庭养育出的孩子,他们的性格总是阴暗多于阳光,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也不怎样奇怪。”
温雨瓷听的出神,过了一会儿才涩涩喃喃:“原来……是这样。”
顾少修说的有道理。
好人家的孩子善良阳光,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可好人家的孩子都被父母好好养在家里。
她在生死线上救下的,都是被人狠狠算计过、伤害过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过早的尝过人间冷暖,甚至尝过来自至亲之人的伤害背叛,她能期望他们有多正直,多阳光?
就像她。
她已经成年,在温雄的万般呵护着宠爱着长大,遇到亲人的背叛,犹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何况那些小小年纪就被人伤害背叛,心里充满痛苦仇恨的人?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如今他们都已成人成才,有了能力,心中的阴暗面也逐渐放大,会成为不择手段的人,也没什么好奇怪。
可怜的是她,懵懂无知的时候,将所有关爱给了捡来的他们,长大成人后,却成了他们心理阴暗面的牺牲品。
顾少修拉她在床边坐下,怜惜的看她被鸡蛋砸的青肿的额角,找来药膏给她仔细涂好,又找出吹风机,给她吹未干的头发,“别想了,吹干头发,下去吃饭。”
她摇头,“我不饿,不想吃了,我想睡一会儿。”
顾少修没再劝,两个人同时静默,室内只剩下吹风机嗡嗡的声音。
温雨瓷微微垂着头,爸爸、老管家、温洛寒、西陵城、西陵越、楚冠爵,这些人的脸孔,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来回的转,转的她头晕目眩,心内绞痛。
非常重要的人离开了,世界就像被硬生生拆掉了一块,所有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都成为一碰即疼的伤口。
这些人都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许多个年节假日,他们热热闹闹的围坐在桌边,喝酒吃饭,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放鞭炮放烟花,兴致高时,去划船去爬山。
和他们在一起时,有太多的快乐,太多的幸福,太多的美好回忆。
可如今,老管家没了,爸爸毫无知觉的躺着,温洛寒几个不但离开了她,而且背弃了她,不遗余力的伤害她。
一个害死了老管家,霸占了她的家,一个剽窃了她的作品,还明目张胆的找人羞辱她。
温洛寒说想让她做他的玩宠,楚冠爵说,玩儿她一晚,换明阳一条命。
他们所要的,都是想把昔日骄傲的温雨瓷没有尊严的踩在脚下。
昔日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们是寄人篱下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