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珑带着鸿俊离开十里河汉, 两人站在干涸的河床前, 鸿俊突然想起一事, 说:“景珑,如果我带着千机链进了梦境,我爹替我斩断它, 那么现实里是不是也——”
“不行。”李景珑说,“梦境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实。”
“可你上一次是怎么做到的?”鸿俊诧异道。
李景珑说:“那是因为鲲神原本已改动了宿命的轨迹, 让我回去,奠定因果而已。”
李景珑朝鸿俊解释了一次他与裘永思的推断, 鸿俊简直越听越混乱, 最后说:“听不懂。”
李景珑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鸿俊有点恼羞成怒, 气急败坏道:“笑什么?”
“当我在解释时, ”李景珑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说, “想着这话朝你说你一定就是三个字:听不懂。”
鸿俊焦急道:“你还笑?打仗要怎么办?”
李景珑说:“虽然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 但我们可以改变‘因’, 且正因为未来的我们将回到过去, 再次更动某个‘因’,这一路上,已有所体现。”
鸿俊:“哪个因?”
李景珑道:“智慧剑。”
“智慧剑在哪里?”鸿俊又问。
“现在不能说。”李景珑道,“因为你注定是不知道的, 我们改变不了过去, 也改变不了现在, 但可以改变不久后即将发生的未来,只需要我再回去,将因果奠定一次,你的千机链就会被解开。”
鸿俊道:“可是你说千机链没法解开!”
“那是过去与现在。”李景珑道,“不代表未来。”
鸿俊放弃了搞清楚这一切的打算,最后说:“好吧,听你的,我相信你。那么……”
李景珑牵着鸿俊的手,与他对视。
“你得回去了。”鸿俊说。
“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么?”李景珑道。
鸿俊抬头看着李景珑的双眼,一如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看着彼此。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鸿俊喃喃道。
“后悔吗?”李景珑低声说,“足足十六年了,仿佛就在昨天。”
那一刻鸿俊的心里如同涌起一股海啸,冲破了所有的提防,他伸出手,搂住李景珑的脖颈,亲吻上去,与他炽烈地chún舌交缠。李景珑万万未料鸿俊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他,当即抱紧了他,亲吻他直到把他按在干涸的河道桥底。
“你们把这叫什么……”李景珑再按捺不住,喘息着解开外袍。
鸿俊闭着眼,嘴角带着笑意,说:“龙蛇叫‘交尾’。鸟儿们叫‘闹春’。”紧接着他的眉头微一蹙,感觉到李景珑灼热的体温与霸道的侵略。
“朝云!你再走开点儿。”李景珑朗声道。
“我没有看!”朝云坐在桥上的一个墩旁,望着天际月亮,答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让人看。”
鸿俊抱紧了李景珑赤|裸且满是伤痕的肩膀,他仍记得第一次看见李景珑身体时,他肌肉线条分明,一身肌肤白皙,如今却是伤痕累累,每一道不明显的伤疤,几乎都是因他而留下。
他的手指划过李景珑的背脊与脖颈,李景珑蹙眉看着他,动作温柔得像是恐怕欺负了鸿俊一般。
鸿俊低声在李景珑耳畔说:“你感觉到了么?”
那是他们灵魂瞬间迸涌出的烈焰,心灯的光芒刹那照亮了彼此的魂魄,鸿俊轻轻咬住了李景珑的耳朵,李景珑只觉得那熟悉的灵魂仿佛一瞬间与他再次相融,天经地义,他们原本就是同源之水,奔腾而分离的一道江河,最终又汇聚于一处。
月落西山,鸿俊与朝云远去,李景珑赤身裸体地躺在桥底,身下铺着沾满了泥土的外袍。
“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就是爬过那面墙,认识了你。”李景珑自言自语,望向鸿俊离开的方向。继而坐起,裹上外袍,思忖片刻,撕下一块布条,以带血的手指写下四字“见机行事”,再翻身离开桥底,掏出离魂花粉一嗅,打了个喷嚏。
洛阳高空,日月无光,雷鸣晦暗,远古巨兽绽放出无声的波纹震荡。
鸿俊与李景珑紧紧抓着彼此的手,一股巨力却将李景珑瞬间扯走。
“景珑!”
“等我!”李景珑喝道。
鸿俊一怔,继而飞身上前,黑暗迸发,铺天盖地,彻底吞没了他。
四周景象飞速变化、旋转,李景珑瞬息间看见了自己与鸿俊许多个死亡的瞬间。宿命诞生如气泡,升起,复又破碎。柳叶飞扬,长安春日明媚,“唰”一声令他再次回到了故宅之中。
“獬狱?”李景珑下意识道。
没有回应,李景珑只安静地站在那梧桐树前。
“袁昆?”李景珑又试探着说。
依旧没有回应,李景珑低头察看自己,与上一次入庄周梦蝶之境不同,这次他没有变小,仍保留着成年的模样。隔壁传来孩童的声响,李景珑心中蓦然一揪,听见小鸿俊生气的质问声。
“为什么要搬家?”小鸿俊问。
“你为什么总要问为什么?啊?”贾毓泽朝小鸿俊道,“没有这么多为什么。”
孔宣在书房内敲了敲窗子,示意外头别吵了,贾毓泽道:“你爹要生气了,走,帮娘择菜去。”
贾毓泽带着小鸿俊进了厨房,不片刻取了银钱出来,朝孔宣说自己去买点下酒菜,让他注意孩子,孔宣应了,贾毓泽便匆匆出了门去。
李景珑原本伏身在墙上,此刻见贾毓泽离去便翻了下来,悄声靠近书房门。
“进来罢。”内里孔宣不等李景珑敲门,便道,“何方来客?”
李景珑正要推门,身体却穿过了门。
我是魂魄?李景珑十分诧异。
进去后,李景珑短暂思考,跪地便拜,孔宣一怔,忙伸手扶起,触碰李景珑时,发现他是灵体状态,身上竟发出心灯的微光。
“你是……燃灯传人,陈家?”孔宣震惊了。
李景珑道:“请先受我三拜,余下待我慢慢说来。”
孔宣一脸诧异,却没有拒绝,直受了李景珑三拜,李景珑每一次伏下,俱是额头触地的大礼。最后再抬头时,孔宣瞬间发现了端倪,颤声道:“你是……李景珑?”
李景珑没想到孔宣眼力如此qiáng悍,只是一眼便认出了自己,当即起身,点头。
“你是长大后的李景珑。”孔宣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回来的?”
李景珑注视孔宣,孔宣又示意他坐,端详李景珑,李景珑说:“我还是不坐了,否则容易摔个pì股蹲。”
孔宣笑了起来,李景珑沉吟片刻,喃喃道:“这是梦么?伯父,您究竟是活在我的梦里,还是……这是真实的过去?”
“庄生晓梦。”孔宣道,“是袁昆让你回来的?”
李景珑瞬间敏锐地抓住了要点,孔宣道:“这不是梦,这是我的现在、你的过去。确切地说,是你无法改变的过去。”
李景珑道:“我有一个猜测,伯父你且先听听。”
鸿俊在那黑暗中转身,看见无数气泡升起,破碎。
那是鲲神所知的妖族的未来。
而就在无数个未来之中,存在着一个极其细小的气泡,气泡之中,倒映出两个人。
李景珑回忆往事,他不知道外界情况如何了,在此处耽搁是否将影响洛阳的战局,于是尽量长话短说,告诉孔宣自己第一次回来的大部分细节。
与此同时,洛阳战场。
“它不动了。”陆许说,“怎么回事?”
莫日根与众人仰头望向天际,阿泰道:“现在试着攻击它?”
“不行,太高了。”裘永思皱眉道,“鸿俊与长史似乎与它产生了什么联系,现在攻击它可能会帮倒忙。”
那远古巨兽就这么悬浮在空中,面前则是一小块凝固的空间,而鸿俊与李景珑同样飘浮着,紧闭双目,头发飘飞,凝于空中。
地面战场已近尾声,飞鸟纷纷升上天空,走兽群渐被战死尸鬼军击退。
长安梦境。
孔宣听完李景珑的描述,说:“你的猜测大体不差,我可教你一点,一直被你们所忽略的,世上确实有能穿梭时光的法术,但这法术,必须脱离肉身,只依附于三魂七魄而存在。”
李景珑被这么一点,瞬间就悟了!
鲲神所谓“窥探宿命”,就是以自己的三魂七魄穿梭于时间长河,看见了未来!而“庄周梦蝶”,则是将李景珑的魂魄送回过去!睡梦之中,魂魄独立于肉身而存在,这个时候正是令魂魄穿梭的时机!
上一次李景珑回到十六年前的长安,正是长大以后的魂魄进入了yòu年时的身体,所以当时的身躯,则被成人后的他的魂魄占据,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成年后的意识中,也难怪小时候的他彻底忘却了与鸿俊相识的过往!
“所以。”李景珑喃喃道,“我回到的,是真实的过去……”
“不错。”孔宣答道,“也即是当下,我确信我是真实的,不是你梦的一部分,因为梦只能描述你所知道的我,譬如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譬如说,我答应过獬狱,在绸星年满十六后,便让他拜獬狱为师。”
“这个我知道。”李景珑答道。
孔宣有点意外,又说:“绸星是在巴蜀天罗山中出生的。”
“这个我也知道。”李景珑又说。
孔宣:“……”
“我曾带着他,前往敦煌……”
李景珑:“见过战死尸鬼王,寻找分离魔种的办法,这个我也知道。”
孔宣道:“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不对,连绸星自己也不知道……你们……”说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又说:“看来你们长大后,还是如现今一般的要好。”
李景珑依旧皱着眉头,孔宣说:“小时候绸星很喜欢鬼王的拨浪鼓,我想鬼王不会告诉你这等事。你不知道鬼王是哪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罢?他……”
“这我不知道。”李景珑道,“不过我相信了。”说着他又寻思道:“我只是在想,我朝不动明王所请……不动明王也是以魂魄的形态出现的……”
孔宣正sè道:“你不能改变已成事实的过去。”
“不错。”李景珑说,“我只是回到现在,前来推动一切的发生,成为自己的‘因’而已。”
“正是这个理。”孔宣欣然道,“你须得想清楚,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想你来到此处,绝非与我叙旧。”
李景珑从驱魔司确立开始的事,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孔宣,孔宣听了个开头,便变得脸sè凝重起来。
“也即是说……”孔宣皱眉道,“你……是接任狄仁杰,创始驱魔司之人?”
李景珑点了点头,孔宣沉声道:“驱魔司除你之外还有谁?”
李景珑从六器分离已成定局开始,想到驱魔司的伙伴们,这冥冥之中,验证了他的猜测。
“苍狼、祆教大祭司、降龙仙尊、绸星。”李景珑喃喃道。
“也即是说,你要做足准备,召集你未来的同伴们。”孔宣认真说。
“是。”李景珑先是点头,而后再摇头,又说,“不,因为我现在是魂魄,无法提笔写信,当我进入当下自己的身体后,九岁的自己,事情结束以后,又将失去所有的记忆……我召集不了他们,嗯。”说到此处,李景珑隐隐约约仿佛明白了什么,蓦然抬眼看着孔宣!
孔宣道:“你的目的是为了救绸星,我可替你执笔写信。”
李景珑如梦初醒道:“那就拜托伯父您了,只是这封信……”
孔宣道:“我会确保它顺利发出,无论将来我是否还在人世。”
李景珑:“……”
孔宣何等人物?早已猜到李景珑此来之意,身为孔雀大明王,更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自己命不久矣。
李景珑面对孔宣时,仿佛看见了另一个鸿俊,父子二人长相极其相似,眉目都带着一股英气,与此不同的是,孔宣更有几分岁月磨砺出的儒雅与豁达。也许这世上除了妻儿,已再没有什么能改变他,偏偏就是他所在意的,最后竟都无法守住……
孔宣取过信纸,认真道:“须得如何写信,你说罢。”
李景珑便在一旁说了,孔宣写过数封信封好,李景珑道:“我还记得遇见鸿俊那天,乃是天宝十二年九月初五。
孔宣道:“这我会妥当安排,不必担心。”
孔宣停笔,似有话想问,望向李景珑,却恐怕打破了某个心照不宣的规则,而李景珑则仍在沉思,与孔宣相对沉默。
“绸星他……活下来了不曾?”孔宣道。
“既想知道,何不亲眼一看?”李景珑认真道。
孔宣一凛,旋道:“我能活到绸星长大?”
李景珑没有回答,只看着孔宣。
孔宣道:“将来的你们,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方令你再度回来求助,找到我面前……”
李景珑说:“实不相瞒,您与伯母,兴许活不过今年了。”
孔宣嘴角微微扬起,漫长的沉默后,说道:“只要绸星能快活,都是值得的。”
“却是因我一念之差……”
“娘!”小鸿俊的声音在书房外说道,“爹还不出来吃饭?”
“嘘,有客人。”贾毓泽的声音在窗格外答道,显然已听了许久。
李景珑侧头望窗,长长叹了一口气。
“还需要我做什么?”孔宣略有点不安,问道,“说罢,年轻人。”
天旋地转,金光万道,鸿俊再次回到了废弃的驱魔司中,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那是父母临死前的一刻。
小李景珑在天井内布下法阵,昼夜不住更替,午后一lún炽日下,小鸿俊被小李景珑带着,踏入这阵法之中,金火焚烧,全身溢血。
“爹……娘……”小鸿俊跪在法阵中,一张脸已被金火烧得面目全非,喉中恐怖的声音哀号道,“救我……我……好痛……啊……”
李景珑睁开双眼,自己化作金甲武士,狄仁杰之声在他耳畔震响。
“如今你手中唯有智慧剑。”狄仁杰道,“动手罢。”
李景珑不住发抖,双手不受控制地拉开长弓,瞄准了法阵中的小鸿俊。
“这绝非我本意……”李景珑哽咽道,“鸿俊……对不起……”
鸿俊的魂魄悬浮于驱魔司废墟上空,怔怔看着李景珑,颤声道:“景珑?你想做什么?”
鸿俊飞向李景珑,抱住他的脖颈,低声道:“都过去了,景珑,你为什么还要再经历一次?”
李景珑痛苦地闭上双眼,竭力扣住手指不愿松弦,但他无能为力,手指终究是放开了弓弦!
下一刻,驱魔司大门崩塌,木门被一道洪流冲垮,孔宣化作一道虚影,冲进了法阵,迎上了金甲武士离弦旋转的那一箭——
孔宣撑起五sè神光,迎着六件金sè法器合一的箭矢冲上去,然则下一刻,箭矢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五sè神光,没入孔宣xiōng膛!
贾毓泽冲进法阵中,披头散发,抱住已被烧成炭般的鸿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孔宣无力跪倒在地,xiōng膛现出剑柄,他发着抖,一手握住刺入xiōng口的智慧剑。贾毓泽一头如瀑青丝顷刻成雪……
鸿俊不敢转头,生怕泪水将决堤。
“星儿……”孔宣意识模糊之中,颤声道,“星儿……看着……我……”
鸿俊哽咽道:“爹……”
“你要……好好的。”孔宣嘴chún发抖,低声说,“爹和娘……永远守护着……你……”
话音落,孔宣嘴角淌下鲜血,闭上双眼,现出一抹微笑,按着剑柄的手发出qiáng光。白光一闪,鸿俊顿时只觉一股巨力涌来,将他弹出了梦境。
李景珑踉跄上前,迎着孔宣卷起的bào风,到得小时候的自己面前。
“你……须得谨记。”金甲武士沉声道。
小李景珑直到此刻方回过神,一脸茫然地看着金甲武士。
“须得……时刻……心存……仁慈……”李景珑朝过去的自己说,“未来……方有……一线生机……从不惧怕死亡,也永不惧怕磨难……”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不知为何,李景珑所想起的,竟是这简简单单的四句。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bào风增qiáng,李景珑松开手,离开金甲武士身躯,轰然被吹出了梦境。
洛阳高空,静止不动的远古巨兽只过了短短顷刻便掀起一道冲击波,继而纵声咆哮,一股巨力将李景珑与鸿俊扫飞出去!
两人身在半空,蓦然睁开双眼,朝云飞向鸿俊,鸿俊却吼道:“救景珑!”
朝云只得再飞向李景珑,与此同时,裘永思从背后飞来,接住了鸿俊。
“你什么时候逃出来的?”裘永思带着笑意的声音喊道。
“景珑!”鸿俊却已无暇回答,只见远古巨兽愤怒至极,疯狂嘶吼道:“你们这些小贼——!”
紧接着无数触须带着雷鸣与烈火,尽数冲着李景珑而去!
与此同时,郭子仪带领的人族大军已到洛阳城外,千军万马,抬头眺望,只见天空中已成驱魔师与那远古巨兽的战场。
李景珑落在巴蛇头上,喝道:“往高处飞!”
莫日根在地面怒吼道:“有什么杀招快点用罢!压箱底的宝贝都该拿出来了!”
yīn暗天空中,那远古巨兽已动了震怒,霎时头顶尖角引领万千雷鸣,形成一张巨网,触须密密麻麻,无处不在,誓要将李景珑绞成齑粉。巴蛇竭尽全力从四面八方重重桎梏中突出重围,奋然冲向天际!
李景珑解下背后智慧剑,连剑带鞘握在手中,喃喃道:“原来……是你。”
紧接着,雷电的巨网压了下来,裘永思马上降低高度,陆许吼道:“离开这里!整个洛阳都要毁了!”
说时迟那时快,巴蛇如鱼出海,飞跃高空,划出一道弧光。到得最高点处,李景珑一抽智慧剑,沉声道:“最后一件法器!应我所请!孔宣!”
智慧剑金光万道,刹那如破开天野的一道神光,随着李景珑撒手,旋转着飞向大地!
光芒交错中,智慧剑瞬间化为巨大天剑,轰然钉在地上,紧接着无数魂魄qiáng光环绕剑身飞速旋转,剑灵拔地而起,爆出一阵足可毁天灭地的气劲。
神祇在那照彻长夜的辉光之中现出法身——
孔雀大明王现世!
天地脉感应到这股qiáng大的力量,瞬间lún转,形成一个涡流环,在那能量的巨环中,孔雀鸣叫响彻天际。
“爹?”鸿俊顿时呆住了。
所有人一时忘了这战场,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
孔雀大明王抖开流转光华,一身覆铠。
孔宣头戴碧火鎏云盔,身着玄罗武胄,肩覆风雷玉甲,脚踏奔鸾战靴,长发飘扬,升上天空!霎时远古巨兽发出恐惧的怒吼。
“你为什么——”
“二哥,好久不见了。”孔宣沉声道。
雷霆的巨网轰然压下,只见孔宣左手一拢,鸿俊所持碧玉孔雀翎顿时消失,出现在孔宣手中,继而孔宣抖开五sè神光,冲天而起,神光展开屏障,覆盖了整个洛阳城。
五sè神光与雷霆一撞,漫天雷鸣瞬时消散于天际。
“你爹这本事……”陆许喃喃道,“你……鸿俊,冒昧问一句,你是亲生的吗?”
鸿俊:“……”
鸿俊拖着脚链,跃上屋顶,望向天空,只觉得全身发抖。远古巨兽吼道:“你已经死了!孔宣!”
“魂魄未入lún回,”孔宣漠然道,“只因执念未了。”
远古巨兽触须卷来,孔宣左手扛五sè神光,右手凌空一揽,屋顶上鸿俊所持四把飞刀顿时消失。
“从小到大。”孔宣之声在天空下回荡,“未曾授你武艺,星儿,看清楚了。”
下一刻,孔宣悬浮空中,面朝那远古巨兽,居高临下地稍稍俯身,抬手以剑指引领飞刀,大明王神力爆发,飞刀如移山填海,发出怒啸,顿时分出千万枚流星,纵横交错,射向那远古巨兽!
巨兽触须蓦然断裂,鲜血从天空中洒下,痛苦嘶吼。鸿俊在大地上喊道:“爹!”
孔宣再一回手,四把飞刀并为斩仙陌刀,在空中旋转,继而携雷霆万钧之势挥出一道刀气,擦向大地。只听“叮”一声响,鸿俊脚踝上千机链霎时断开。
鸿俊背后抖开遮天火焰双翼,如被囚飞鸟终得自由,一飞冲天而起!
孔宣悬浮空中,身周魂魄灵光不断飞散,李景珑知道他一旦离开智慧剑,便撑不了多久,喝道:“没时间了!快!”
孔宣右手一扬,斩仙陌刀分解,与五sè神光回归鸿俊之手,他继而伸左手朝向地面,智慧剑如流星般飞起,回到他的手中。
“下令罢。”孔宣沉声道,“等的就是这一刻。”
鸿俊飞向孔宣,抬手擦去眼泪。
“载我!”莫日根喝道。
白鹿载着莫日根腾空而起,禹州载着阿泰,裘永思骑蛟,纷纷飞上高空。六器持有者同时朝着远古巨兽冲去。
李景珑拉开长弓架上金刚箭,鸿俊双手一拢,现出捆妖绳,孔宣转身飞上半空,剑气纵横交错,远古巨兽发出痛吼,双目喷出魔火,仍不住挣扎,天空中一阵混战,远古巨兽竭力转身,欲逃离洛阳城。
“不能让它往人族jūn_duì处去!”陆许喝道。
洛阳城外尽是jūn_duì,飞鸟、水族得到号令,尽数腾空,开始攻击驱魔师们。
“把鸟儿们射下来!”郭子仪观察片刻后喝道。
众唐军纷纷持qiáng弩,利箭射向天际,飞禽与飞行的水族顿时如流星般坠落。李景珑等人压力减轻。
所有人各自将法力注入六器中,不动明王法器发出万道金光。
然而就在此刻,那远古巨兽转头怒吼,眼中喷发黑火,形成无数魔影,抓向鸿俊,鸿俊以五sè神光一挡,方想起神光挡不住魔气,情急喝道:“别管我!”
李景珑弃了法器,祭起心灯,如光火爆射,为鸿俊挡了一记,远古巨兽怒吼着冲来,口中爆出滔天魔火,轰然淹没了李景珑。
孔宣沉声道:“还等什么?”
孔宣之言在耳畔震响,鸿俊顿时爆发出qiáng大的力量,一声怒喝,左手画圈聚斩仙飞刀,弃五sè神光不用,拖着四道流星般的尾焰,朝着那滔天的黑暗激射而去!
李景珑竭力以心灯光芒硬扛,黑暗中现出袁昆身躯,他的双目喷发着熊熊燃烧的黑sè火焰,双手朝李景珑一推,掌中现出两把手里剑。
“这就是……你的结局……”袁昆沉声道。
手里剑寒光闪烁,血气弥漫,眼看到得李景珑喉前,千钧一发之时,鸿俊从背后冲到,一声大喝,斩仙飞刀飞出,与袁昆手里剑相撞!
刹那手里剑化作千万,斩仙飞刀也化为千万,血气流星与四sè光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照亮了李景珑与鸿俊的脸庞,开始了疯狂对撞!
李景珑:“鸿俊!”
“喝——啊——”鸿俊咬牙承受着这海啸般的巨大力量,万千流星对撼之中,他的神识倏然变得无比清明,一柄飞刀逆流而上,穿过重重手里剑bào雨般的间隙,带着闪光,旋转着在袁昆xiōng膛一钉。
直没入柄!
袁昆一声哀号,天地间剑刃的bào雨顿时消失,魔火溃散,炸向四面八方,紧接着远古巨兽仰天咆哮,巨响声中再次分离。
巨鲲洒出漫天血液飞起,金翅大鹏鸟则一头撞向大地。
“它们分开了!”陆许喝道。
李景珑道:“陆许、禹州、朝云去对付它!其余人收拾青雄!”
驱魔师们马上分开,李景珑带领众人落向地面围剿青雄,陆许与朝云则腾空飞起,前去追击巨鲲。
“纵一时得胜,等待你们的,也只有永恒的死亡……”巨鲲血洒洛阳天际,却毫无要逃的架势,六翅舒展,张开巨口,口中蓝光闪烁。
“你死到临头了!”陆许怒吼道。
陆许与朝云冲向天际,禹州吼道:“它要同归于尽!”
大地上乃是郭子仪的十万唐军,又有无数走兽遍布,禹州见过袁昆的杀招,那沧海之水一旦倒guàn下来,不知有多少人将死于非命,紧接着鲲神更释放出雷霆,竟是要与滔天海水相合,一举将凡人尽数击毙在此地!
然而就在这一刻,西面大地又有援军赶来,援军唯千余人,清一sè身穿火红铠甲,为首将军一身火红战铠,喊道:“赶上了——”却是阿史那琼之声。
陆许与朝云尚未近身,洪水便携天崩之势砸下!
“哇不会吧!一来就碰上这么大阵仗?!”阿史那琼忙吼道,“快快!把它从天上打下来!”
余人俱是阿史那琼带来的祆教火武士,纷纷下马,各念咒文,霎时千万带火流星平地飞起,呼啸着射向空中巨鲲!
阿史那琼释放法术,火焰环绕全身,召唤出祆教战神巴赫拉姆,手持火焰长矛,化作一道烈焰,刺向巨鲲,巨鲲纵声狂吼,那洪水tiáo转方向,偏离了地面的大军。
禹州冲过屋顶,在空中一翻身,化作长鱼,腾空而起,紧接着,那雷霆在面前华丽绽放,耀得它近乎睁不开眼。
“愚蠢!”巨鲲之声震响,“蝼蚁般的水族——”
禹州:“……”
雷电疯狂劈下犹如天劫降世,禹州全身鳞片焦黑飞散,紧接着汹涌而来的则是势不可挡的万钧怒海,电光在自天上奔腾而下的惊涛海浪中拉开一道弧。
那一刻禹州眼中只有喷发出海水,欲令洛阳成万里汪泽的巨鲲,它在海水冲击之中奋力一跃,冲过了那道弧,天地间所有的雷电都聚集在一起,贯穿了它的身躯,紧接着一声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