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卢拿走了他这凑合至极的早饭,把隔夜咖啡泼了,磨了一杯新的,又把三明治加了回热:“您审问了蜘蛛。”
四哥跟他说话不绕圈子:“嗯,三个月前,毒巢在第八星系外围,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声称自己手上有一百台机甲,两艘带武装的星舰,要跟他们谈一笔军火生意。芯片就是这伙人带过来的,植入心脏里,不单能随心所欲地影响半径两百米内的人和人工智能,还能让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超人——据我所知,伊甸园都没有这种功能。”
一百台机甲是什么概念呢?
五年前,联盟政府秘密派兵包围白银要塞,也只出动了五百台机甲。
湛卢:“不是八星系本土的帮派势力。”
“应该不是,”四哥说,“这些神秘人开价很低,第一批军火几乎是白送,只是让毒巢帮忙搜罗两到四岁的小孩,一百个一批,已经跟他们要了两批,猜测可能是在做什么人体实验。那些神秘人不让他们在同一个地点拐小孩,可能是怕拐得多了被人发现,也可能是在利用毒巢这群傻瓜测试生物芯片——现在毒巢这帮人在整个星系里乱窜。”
湛卢静静地等着四哥的结论。
四哥心不在焉地吃了加工过的早饭,这才说:“不急,如果是域外海盗想干什么,毒巢应该只是他们伸出触角的一个试探,迟早会找上门来。在这之前,最好先弄清楚那个生物芯片到底是什么。”
“我会全力协助陆校长,”湛卢顿了顿,“对了,您今天会应邀参加陆校长的开学典礼吗?”
“我吃饱撑的?”四哥把咖啡一饮而尽。
湛卢:“可是我注意到您把衣服换了。”
四哥随口打发他:“昨天那件沾了血,脏得很,处理掉了。”
湛卢“哦”了一声,收走了四哥的餐具和空杯:“那么稍后我会把这项安排从您的日程里划去。”
四哥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谁让你列入日程的?”
陆必行身无长物,就是敢想。
积跬步至千里,陆校长坚信,眼下这三个球球蛋蛋的小破专业,就是他伟大事业的第一小步。
然而开学在即的大好晨光中,三个“小步”的院长一起愁云惨淡,向校长展示了冰冷的现实。
机甲cào作系的院长是个bào脾气,不等校长讲完对新学期的美好展望,上来就抢话:“陆校长,我是教不下去了,我院上学期不及格率百分之九十,这还是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分数都开根号乘以十的结果,您说怎么办吧!”
机甲机械设计院长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院不及格率百分之百。”
陆必行听了这骇人听闻的数字,宽容地说:“设计专业对基础知识要求比较高,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延长学制,您看,第一年是不是也不要太严格了,差不多的给提几分,让他们及格算了。”
“提不起来,”设计院长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按照百分制计算,那我院学生只有一个人平均分上两位数了。”
陆必行:“……”
“我院就不说了,没数据,”信息科学院长是位面容清矍、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话慢悠悠的,“校长啊,我不知道您招生广告是怎么做的,好多报考本专业的学生都认为我们是教怎么打探小道消息的,我跟他们解释,说我院不是间谍系,也不叫特务系,结果呢——报道来了四十九个,退学了五十个。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新生,没有二年级了。”
陆必行把老院长的话从头捋了一遍:“……退学的比报道的还多是怎么回事?”
老院长说:“有个学生报道手续走了一半,发现学校里有一帮小混混是他仇家,怕挨打,直接跳到了退学程序。”
学校的老师是陆必行走遍第八星系,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学究,在第八星系,均属于濒危物种。
众学究们来时,都以为自己会得天下英才而教,从此踏上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大道。谁知来了以后,干的都是动物园管理员的活,实在有辱斯文。
三个院长围坐在一起,用六只眼睛控诉校长这个大忽悠。
陆必行八风不动:“这应该是教材和课程大纲不合理的问题,之前我都是私下里带几个学生,第一年正式办学,没有经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可以及时提起教学会议,我们随时修正嘛。”
“陆校长,”机甲cào作主任说,“您知道初等学位证多少钱一张吗?”
第八星系教育体制和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简单,只分 “初等”和“高等”两档,初等就是基础教学,在公立学校按部就班地念上十五年也行,自学成才、然后到政府指定地点考个证也可以,取得初等教育证书,就可以参加职业培训,选择就业了,或者选择继续研究深造,进入高等教育阶段。
当然,高等教育不是想选就能选,整个第八星系中,共十八颗行星上有居民,高等学府只有十一所,其中六所已经倒闭,只剩下光秃秃的校址和保安两三个,防止流浪汉和犯罪分子们把学校当成窝点。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不知道大学长什么样。
上学读书,没个pì用——这是第八星系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星海学院开办第一年,就有百十来个学生来报名,第二年更是收到了三百多份申请材料,甚至有了“录取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第八星系一大奇迹。奇迹的诞生不是因为陆校长格外英俊潇洒,而是因为相传,星海学院的后台是四哥。
这毕竟是一个大学要抱流氓大腿的年代。
“三十块钱假证,保质保真,额外再加一百零八,可以定制全套申请材料,申请包过——想见四哥吗?想进黑洞吗?只要一百三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信息科学院长说,“对,就是从我院退学的那伙人干的。”
陆必行:“……”
设计院长天生一副很丧的八字眉,此时八字眉倒垂,越发愁苦:“陆校长,您招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为了围观那位先生来的,混混就算了,还是文盲混混,我们虽然致力于做园丁工作,但是非得让我们种下一整个花园的活耗子,也太qiáng人所难了。”
陆必行心里飞快地掐算了一下自己的卖身费,微笑着开始装神:“话不能这么说,每一段伟大的路上最初都布满荆棘,每一个先贤都曾被视为移山的愚公,古谚有云‘只有通往地狱的路,才铺满善意的鲜花’,困境难道不是抵达梦想的必由之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