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楼上,宋文已经站在了603的门口,这是一户老式的民宅,门是双层,外面一层铁质的防盗门,里面一扇是普通的木门,603在朝南的那一面有个阳台,刚才他们上来前已经确认,阳台的窗是紧闭的。
这地方是老小区,没有隔温隔热层,突破起来也较为简单,如果凶手真的在里面的话,基本是无处可躲。
宋文手中握了枪,压低了声音道:“根据之前的线索,犯罪嫌疑人今天应该知道警方正在追捕他,他不一定在里面,但是大家还是要小心,做好一切准备。”
宋文蹲下身追问谢冬勤道:“船是什么样子的?”
陆司语这才松开了手,谢冬勤惊魂未定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浑身都在颤抖着,他哭着缩在了墙角:“我能怎么办……那是我的亲侄子啊。”
“是……是六点四十五……”谢冬勤被连诈带吓,终于痛哭了起来,这个老男人完全崩溃,“他在码头……我给他安排了船送他出海……”
“告诉我,那艘船究竟是几点的?”陆司语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谢冬勤最初帮助谢佳宁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可是此时,他的防线终于被击溃了……
杀人全家的事,谢佳宁可能做得出来。
谢冬勤看着他,眼前的警察抓着他的手冰凉,他的眼神也是冰冷,让他想起了那个躺在冰柜里的死人……坐牢,赔偿,自己的家人……
陆司语继续冷冷道:“你以为,如果今天,你侄子侥幸逃脱了,他会感激你吗?”随后他摇着头自问自答,“不,他会恨你,他回来以后很可能会杀了你全家。”
“我……我……”谢冬勤结结巴巴的,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可是如果警方真的有人在码头的话……他感觉到浑身冰冷,快要窒息。
“他会觉得,你假意帮他拖延时间,实际上就是出卖了他吧?”
谢冬勤的双眼睁大,他也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实话说,现在已经有警方埋伏在了码头。你觉得,你侄子看到他们会怎么想?”
谢冬勤已经方寸大乱,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慌乱地摇摇头。
陆司语紧紧盯着他的双眼,bī问道:“你常年在码头工作,如果想要送你的侄子出去,第一反应就是约船把他带走吧?”
现在阳台上,因为冰柜大开着,温度要比常温低上很多,可是现在,谢冬勤脸上的汗却肉眼可见地在他的额头上凝成了珠,快要滚落下来。
陆司语走过去拉住了谢冬勤的手腕,谢冬勤瞬间惶恐地睁大了双眼,那种冰冷直冲了他的心脏,那是死亡的温度。
“不……我……我……”谢冬勤浑身颤抖,可是他的大脑并不受自己的控制,顺着那警察的话想了下去,在瞬间,女儿的形象与眼前的死者相重叠……
陆司语说着话,用触碰过尸体的手去拉谢冬勤,“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有一个女儿吧,她也差不多是其中几位死者的年纪,如果死的是你的女儿呢?!”
陆司语站在冰柜之前,他清秀的面容沾染了冰凌,看上去不带有丝毫的感情,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白sè毒蛇:“你看好她的眼睛,记好了她现在的样子,也可以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皮肤,感受一下,死人是什么样子的!”
谢冬勤摇头:“我……我不知道……”
宋文也看向了谢冬勤,他可以感觉到这位老人是被亲情绊住了脚,他在旁边道:“如果谢佳宁就这样一走了知。像你这种情节严重的包庇罪,将会判处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甚至还要由你向被害人的家属进行赔偿,你想一想,你这么帮你侄子是否值得?等你出狱时,会到多少岁?”
陆司语继续道:“这个女人就是被你的亲侄子给杀了,而且他已经杀死了四条生命,按照法律,他是会被判死刑的,他会成为一个通缉犯,再也没有他能够安身的地方,你帮助他出逃根本就只能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谢冬勤站得那么近,他可以看清女尸脸上的毛孔,感觉到那丝丝凉意,女尸半睁的眼睛望着他,死不瞑目……
“死亡,你好像并不明白,这件事情对于生命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谢佳宁究竟都干了什么吧?”陆司语的声音越发地冰冷,他说着话,撩开了女尸垂下来的头发,半遮着面部的头发被撩开,女尸的脸部bào露无遗,那半睁的眼睛,直视着谢冬勤。
谢冬勤终于站直了身体,往后撤了一步,紧张得攥紧了双手。
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突破谢冬勤的心理防线。
不能输,不能退。
可是实际上,这是正与邪,善与恶的较量。
表面上看,这是不太正规的审问。
而谢冬勤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这位老人在出于亲情,助纣为虐,可是他似乎并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又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谢佳宁逃脱,更不能让更多的人遇害。
他们没有时间了。
陆司语看着谢冬勤在挣扎着,他的脸上一片冷漠。这样的他让宋文有些陌生,可是宋文完全理解他的举动。
谢佳宁的出逃是和谢冬勤有谋划的,但是谢冬勤并不知道,他的侄子早就把他的弟媳杀死,冻在了这个冰柜里。陆司语现在是在利用这一点,希望bī迫他说出实话。
宋文此时终于明白,陆司语为什么要让他把其他的人支走。
“啊啊啊啊!!救命啊!”谢冬勤疯狂叫喊着。任谁这么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都快要吓到发疯。
谢冬勤被吓得腿软,差点栽倒在了冰柜里,扶住了冰柜的边才稳住了身体。他甚至可以闻到,那尸体飘散而出的尸臭味。
就在这瞬间,陆司语舔了下嘴chún,拉了他一下,老人的身体一下子贴在了冰柜之上,他和尸体之间的距离忽然拉近。
被陆司语看着,谢冬勤感觉自己是被人吊在了刑架上,似乎下一刻就有尖利的刀会刺穿他的身体……他无法预测,眼前的这个人会说出怎样的话,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更为可怕的是,他面对着尸体,完全没有常人该有的恐惧……
谢冬勤见过的其他人,都是热的,最多是爆裂的,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冷的。他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而且无比敏锐,好像在他的眼睛里,一切秘密都不存在,一切谎言都会被戳破。
他的人生之中,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但是此时,面对着这位年轻俊秀的小警察,他却怕了……
年轻的时候,谢冬勤也称得上是个人物,他的手下有那么多的工人,都被他教训得服服帖帖,他的弟弟是个混蛋,可是见了他就收声,他的侄子……虽然他是刚刚知道,但是那是一个杀了数个人的连环杀手。
此时,谢冬勤的额头上显出了冷汗。
面前陈列着尸体是一回事,那具尸体是自己认识的人是另一回事,那尸体不光是自己的人,而且还是被害枉死,尸首凄惨无比这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你们放我走……”谢冬勤颤声说着,他脑海中不自由主地回忆起了眼前的女人,回想起了他们过去的见面,回想起了那女人说话的语气,他急于离开这里,那具尸体让他很不舒服。
陆司语俊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用手指抚摸着那具冰柜里的尸体:“你看好这张脸,这个人是你的弟媳,你应该不止一次见过她,她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疼,是不是逢年过节,她还给你倒过酒,递过菜,说过话……”
谢冬勤的额头上出了冷汗:“我不知道!我侄子的事情和我无关!”
“你到现在还在说谎。”陆司语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他继续冷冷道,“谢冬勤,你的侄子至少杀死了四个人,他是个变态杀人狂,你如果袒护那个凶手,那你本身也是帮凶。你今天帮着放走了他,就会继续有人再死在他的手上。”
谢冬勤颤声道:“我也是刚刚知道我侄子杀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们在这里问我,就是浪费时间。”
陆司语:“根据尸体的冷冻程度,至少在半年以上。那个时候,你的弟媳应该就已经死了。她的脖子上有红痕,是被勒死的……”
谢冬勤:“我大概……大概……有三个月没有见过她了……我对她的死,不太清楚……”他的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向面前的女尸。
陆司语继续问:“那你是否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被害的?”
谢冬勤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他颤抖着答道:“认……认识……是我弟弟,后来娶的弟媳。”
女尸大约四十岁左右,眼睛微睁着,嘴巴也是张开的。她的头侧着,看似是软软地靠在了肩膀上,可实际被冻得已经僵直,在苍白的脖子上,有明显的红sè瘀痕,由于冻了很久,女人的皮肤已经干裂,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sè,那是属于死人的颜sè。
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天边夕阳如血,狭小的阳台上,陆司语按亮了灯,白冷sè的灯光照了下来,投射在女尸上,那些灯光的照射下,尸体上的冰凌发出了有点瘆人的光。
“这就是我们在你的侄子家发现的。”陆司语说着话看向冰柜里躺着的女人,“作为死者的亲属,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们指认尸体,你认识她吗?”
谢冬勤没有提防,低头看去,就觉得寒冷的冷气铺面而来,一具女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惊慌地叫着:“你……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