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当然,娘娘对两位殿下的心是一样的。这冰是新采的,满宫也只有几位主子才有。”
秦珣点头:“是么?那看来,我和四皇弟,该当面向母后谢恩才是。”他微微一笑,又道,“也辛苦高公公走这一趟了。”
“殿下这话说的,这不都是老奴该做的吗?”高公公打个哈哈,“两位殿下歇着,老奴先回去给娘娘复命啦。”
高公公来去匆匆,秦珣心中生疑,他问秦珩:“高公公以前也常来么?”
秦珩迟疑了一下,摇头:“没有。”她有些苦恼:“唉,夏日都要过去了,母后赐冰做什么?”
秦珣目光转冷,方才因饭菜可口而生出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赐冰做什么?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陶皇后那日应承了关照他们,可对他们的关注着实有限,反而是他今天第一次踏入章华宫,她的人就来了。
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母后对他们的关注,比他以为的要多。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一脸感激的老四,莫名生出一丝郁气,这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吗?
不管如何,皇后赐物,他们必须谢恩。两人到得凤仪宫时,却得知陶皇后刚睡下,不便见客。皇后娘娘有头痛的旧疾,夜间不能安寝,她素有午睡的习惯,短则两刻钟,长则一两个时辰。
秦珩叹气:“皇兄,咱们怎么办?”她看一眼凤仪宫中的大树:“要不,咱们在树下等?”
老老实实等母后醒来再进去谢恩,很符合四皇子平日里的形象。
“有什么好等的?”秦珣嗤笑,“我有些事情要忙,你回去休息,别傻待在这儿。”
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可不愿意把大把的光yīn花在等待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见三皇兄转身欲走,秦珩壮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衣袖:“皇兄要忙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么?”
秦珣低头,看向衣袖,他今日一身玄sè夏衣,衣袖领口处有jīng致的暗纹。此刻衣袖被一只嫩白的手握住,他心头无名火起,尽量耐着性子:“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看在今日这一餐的份上,他不愿意吓着老四。而且,这孩子虽然烦人些,可还不算讨人厌,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秦珩心里想笑,你才比我大几岁?我是小孩子,难道你不是?可她一脸认真:“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比皇兄小了两岁。”
“想帮我?”秦珣将秦珩的手指轻轻掰开。两人肌肤相触,他只觉得像是碰到了一块凉玉,又凉又滑。他愣了一愣,笑得玩味,“真想帮我?”
他说的平淡,可秦珩却隐约嗅到一些危险的气息,但此刻反悔明显与她形象不符。于是,她点头,语气诚恳:“嗯。皇兄对我好,我也想帮皇兄。”
这话甚是真挚,秦珣笑了。与以往的似笑非笑不同,他笑得很畅快,还有些小得意:“行啊。我现下有件大事,急需你的帮忙。”
——他不能理解秦珩所说的“皇兄对我好”,他不禁怀疑四皇弟是不是得到的关爱太少了,以至于稍微有人待他和善亲近一些,他都能觉得人家是真心对他好?这么傻,傻得他都想欺负一下了。
“什么事?”
“我的书看完了,需要几本新的,你去帮我弄来。”
秦珩眨眨眼,一脸迷茫:“去哪里弄?”
秦珣伸手,轻轻拍拍四皇弟脸颊:“自然是宫外啊。”
真傻,没救了。
“宫……外?”秦珩瞪大了眼睛。出宫啊……那她能不能带着秘密逃出宫去?她心跳一阵加速,血液上涌,脸颊通红。
但很快,她理智回笼。皇子虽在父皇同意之后能出宫,但是出宫之际,随从如云。她想甩掉他们逃走,绝非易事。
“是啊。”秦珣露出诧异的神sè来,“你不会没悄悄出过宫吧?”
“殿下,您去景昌宫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皇帝走后,掬月服侍秦珩换衣。
秦珩沉默了一瞬,方道:“没什么好说的。”她能说她根本就没去景昌宫么?她换好衣衫,从梧桐树下取出了书,自己先翻看起来。
她以前从未看过演义话本,第一次接触不一样的太.祖,虽然与夫子讲的不同,可那跌宕起伏的故事还是看得她心cháo澎湃,连梦里都是金戈铁马,乱世征战。
次日去上书房,秦珣竟然早在她之前就到了,一见到她,就问:“我听说昨日父皇去了章华宫,没为难你吧?”
秦珩摇头,老老实实:“没有啊。”她瞥一眼看似松了口气的秦珣,忽然福至心灵般:“皇兄是在担心我?”
这猜测似是让她欢喜无比,连一向无神的眼睛里都装满了笑意,眉眼弯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秦珣却斜她一眼,嗤笑一声:“谁担心你?我书呢?”
“……”秦珩耷拉了脑袋,默默从书袋里掏出太.祖传奇,“这里。”
四皇弟脸上的喜sè瞬间消失不见,小脸白白的,眼睑下垂,无辜委屈。秦珣的心像是被一根刺轻轻扎了一下,隐隐有点不忍,怎么跟他在欺负人一样?他轻轻拍拍四皇弟的脑袋:“别瞎想,跟个小姑娘一样!”
秦珩脸sè又是一变,似羞恼似生气,她动了动chún,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chún角微微勾起,秦珣拎着书,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虽然同在上书房读书,可他先前对弟弟无甚了解,只知道是个老实人。然而最近这段时日,这个老实人向他示好,跟他走近之后,他渐渐发现,四皇弟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四弟愿意亲近他,那就让他亲近吧。反正母妃过世以后,他身边也没了亲近的人。而且老四此人,虽说胆小了一些,懦弱了一些,但没有坏心眼儿。在宫里头,他们这俩没娘的人,也可以做个伴儿。
十来岁的少年人,日日相处,一方刻意交好,另一方也不排斥,不知不觉看起来亲近了许多。秦珩对这样的发展很满意。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可以高枕无忧了,她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珣身上,现在的秦珣和她一样,都是无权无势又无宠的皇子。诚然在她梦里,她身世的秘密在新帝登基以后才bào露,可谁知道她头上那把剑会不会提前掉落。
她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所以,在与秦珣交好的同时,她不忘思索其他方法:悄悄攒钱、与人无争。她想,除了三皇兄,还有几个人的作用,她不能忽视。——父皇、太子二哥和寇太后。
能决定她生死的是父皇,然而能影响父皇想法的,只有太子二哥和寇太后。太子二哥待人一向和善,而寇太后似乎也挺喜欢老实孝顺的孙子。
八月二十八日是寇太后的生辰,秦珩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送什么贺礼,才能既符合她平日的形象,又能教皇祖母眼前一亮。
去年送字,今年就送画吧!至于画的内容,寇太后礼佛,那便画个观音祝寿图吧。
书画是皇子必学的课程。对秦珩来说,倒也不算太难。——比起去年的千寿图,要容易许多。
秦珩从八月初开始着手准备,至八月中旬已然画好,只等装裱了。这日午后,她独自去景昌宫找秦珣,想商量着一起出宫。
她从章华宫行来,一路静悄悄的,只是途经谷阳宫时,听到谷阳宫里传来埙声,悠扬动听,她心中诧异,不觉走近,驻足倾听。
据她所知,如今谷阳宫并无人居住,平时只有宫人内监洒扫,不知这埙声是何人所奏,苍凉哀婉,勾得她的心一颤一颤,鼻子发酸。她听了一会儿,轻轻摇头,抬脚离去。
她刚行得数步,身后就有人扬声呼唤:“诶,小子,等一等!”
秦珩低头,继续前行。她并不觉得这是在唤自己,她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叫过她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