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给我等着!我……”
又是一脚,“这次就这么算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要不然,我看见你一次就揍一次。把他撇出去!”
咣当!凌一笑把盆扔到地上,从墙上扯下卫生纸擦了擦手。
林威和另两个人上前把猥琐男架了起来,贝晓宁赶紧闪到一边,看着他们离开卫生间从后门儿出去了。凌一笑晃晃脑袋照了照镜子,也出来了,一眼看见贝晓宁,“噗哧”一下乐了,“你不觉得一个老爷们儿抱着一大把花儿站在男卫生间门口儿看起来很变态吗”
“啊”贝晓宁这才发现有两个想来上厕所的客人已经转身折了回去。
“你刚才塞给我的啊!”
“找个地方随便放下不就得了。”
“我……我……这不一着急忘了嘛!”
“那还不快扔喽!一会儿人家以为我这是gay吧呢!”
“嗯……”贝晓宁低头看了看,“扔了多可惜。拿回去用水生上吧,还能再开几天呢,我很会养花儿的。”
“随便你。”凌一笑拐过卫生间前面的通道往楼梯上走了。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跟上来的贝晓宁,“唉你怎么老跟着我呢”
“谁跟着你了我就是有点儿好奇。”
凌一笑转回头继续往上走,“有什么可好奇的,没见过人挨揍”
“那倒不是。唉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黑社会老大吧大佬。”
“别!多谢抬举。我一不贩毒,二不杀人,三不走私军火。黑社会可不敢当,顶多就是找几个哥们儿给我看场子。”说着话他们到了二楼,“行了,我要去玩儿牌了。你是自己去喝酒泡妞儿,还是继续跟着我啊我们玩儿一百押一次上不封顶的,有兴趣吗”
“玩儿不起。我去上网了。”贝晓宁扁了下嘴,抱着花儿往凌一笑的办公室走了过去。凌一笑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人……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贝晓宁上网一直上到所有的网友都下线了,所有问他婚礼的邮件都回复了,所有他感兴趣的网页儿都浏览了,房门终于开了。凌一笑站在门口儿一挥手,“走!回家。”贝晓宁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路上在车里的时候,贝晓宁问:“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
“多少”
“不到一万。”
“一晚上就这么多!”
“这还多”
“我看你别开酒吧了,去当赌神吧,发哥。”
“别逗了。你是没见过我输的时候。”
“最多输过多少”
“嗯……你还是别问了。一般都是故意输的,没办法,做生意常有的事。我有点儿饿了。”
“我也是,不如买点儿烧烤拿回去吃吧。”
“好。”
到家后,凌一笑把烧烤放到吧台上,贝晓宁开始收拾玫瑰花。他跟凌一笑要了把剪刀剪开包装后,刷了个花瓶,然后又把花茎一支一支剪成长短不一的斜面儿。凌一笑坐到吧台前点了颗烟,看着他忙得不亦乐乎。
“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贝晓宁认真地修剪着花叶。
“还行,饿过劲儿了。”
“我一看见这些被扎成一束的花儿没在水里生着就难受,非得弄好了才能干别的事儿。”
“我以前也这样用水生过花儿,可总是不到三天就蔫儿了。”
“弄好了可以再开个十几天呢,你看,有的还是花苞。”
“有什么秘诀吗好像是放阿司匹林还是咸盐什么的。”
“不用。其实很简单的,就这样。”贝晓宁往花瓶里接了些水,“看见了吗让水没到距花茎底部两厘米的地方,再两三天换一次水,四五天剪一次花茎就可以了。你都是放满满一瓶子水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一般人都那么干。但那样花茎很容易就会被泡烂,不能再吸水了,所以花儿就都死了。”贝晓宁边说边把修剪好的玫瑰一支支插进瓶子里。他皮肤很白,一时被火红的花朵映得白里透红。
凌一笑把一只胳膊肘儿支在吧台上撑住头,另一只手夹着烟吸了一口,然后眯起眼睛看着贝晓宁。
过了一会儿,贝晓宁很兴奋地把插好的花举到他面前,“怎么样我弄得还不错吧”
“嗯……”凌一笑弹了下烟灰。
“什么”贝晓宁恶毒地想:你要是敢说什么难听的,我就把玫瑰刺拔下来放你鞋里!
“嗯……你摆弄花儿的样子还挺好看。”
九
“你说什么!”
“我说你摆弄花儿的样子挺好看,像个大姑娘。”
咚!贝晓宁把花瓶往吧台上一放,“饿了,吃东西!”
不再理凌一笑的话茬儿,贝晓宁闷头儿吃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抬起头说:“你一个也不吃”
“吃。”凌一笑拿起一串儿烤腰子,“补补先。”
第二天贝晓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是被一大泡尿憋醒的,所以一睁开眼睛就急急忙忙地光着脚跑进了卫生间。
贝晓宁站在马桶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尿得正爽,“哗啦”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贝晓宁吓得一哆嗦,险些把尿淋到腿上。
“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呃……”凌一笑挠挠头,“你起来啦”
“主卧里不是有卫生间吗!”
“我的洗发水儿没了。”
“那你怎么不敲门”
“那你怎么不锁门”
“你没看见亮着灯吗!”
“我以为你昨晚忘了关。”
贝晓宁无语:行!你是大爷,谁让这是你家呢!
凌一笑拿了洗发水儿刚要往外走,一眼扫到马桶,“这么黄,你该去去火了。”
贝晓宁瞪着凌一笑,狠狠地按下冲水按钮,“快点儿用,我也要洗澡。”
“这样啊。”凌一笑把迈到门外的脚收了回来,打开洗发水的瓶子,“咕唧咕唧”地挤了两坨在手上,又抬手在头上抹了一把。然后他把瓶子往洗漱台上一放,就哼着小曲儿,顶着鸟屎一样的绿色膏体走了。贝晓宁把门关上锁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胎!
贝晓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凌一笑光着膀子围了条白色的浴巾,正支腿拉叉地横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今天有事儿吗”凌一笑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我能有什么事儿。”贝晓宁用毛巾擦着头发,“吹风机在哪儿”
“我家没有吹风机。”
“什么你家光客用卫生间里的电动刮胡刀就有三把,怎么会没有吹风机!”
“你觉得我这头发用吹吗”凌一笑抬手在自己跟光头差不了多少的脑袋上划拉了一把。
“你就没梳过别的发型”
“没有,又得吹,又得梳,还得打这涂那的,烦。行了,你磨叽完没呢咱俩快出去吃饭吧,我就要饿死了。”
“完了,你去穿衣服吧。”
两个人穿好衣服一起出了门。坐进车里的时候,贝晓宁斜着眼睛瞥了凌一笑一眼:格儿裤子,花衬衫,外加一副蛤蟆镜。整个儿一刚从夏威夷回来的土财主。贝晓宁想:多亏有车,不用跟他在街上走。
路上凌一笑提出还去昨天那家粥铺儿,被贝晓宁坚定地拒绝了。后来他们就去了一家做家常菜的饭馆儿。
点完菜,贝晓宁转着脑袋开始四处张望,看了一圈儿之后他发现这家饭店的生意不错,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不说,还有几个站着等位的。
凌一笑点燃一颗烟,“看什么呢”
贝晓宁转回头来,“你这烟是一颗接一颗啊。”
“不抽烟傻坐着干嘛”
“唉你们抽烟的人一般不都好拿着盒儿烟让来让去的吗你怎么都不问我”
“我知道你不抽。”
“啊”
“王菁说的。那时候我问她家里逼她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她怎么说的”贝晓宁来了兴致。
“她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长得帅,又温和,没脾气,跟她家还是世交,不抽烟,不赌博,不花心,也不爱喝大酒。我问她那为什么不想嫁给你,她说一个是你太好了,好得她一点儿想嫁的欲望都没有,再一个是跟你太熟了,熟得连你屁股上长几个痦子她都知道。”
贝晓宁咬咬牙,“这个死丫头!”
一个服务员过来了,“先生,你们坐的是四人桌儿。那边有一位先生和一位小姐等了半天了,你们介不介意让他们过来拼桌儿”
“不行。”“可以。”凌一笑和贝晓宁同时说。
服务员尴尬地笑笑,“那……到底是……”
贝晓宁对凌一笑说:“拼吧,咱俩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桌子。”
凌一笑不说话。贝晓宁转向服务员,“让他们过来吧。”
服务员走了,凌一笑说:“拼桌儿吃饭多别扭。”
“哎呀,咱们不就先来了一会儿嘛,做人要厚道……”
“贝晓宁!”
贝晓宁一抬头,傻眼了。
“王力赵楠”他赶紧站了起来,“你们怎么……”
“哦,公司这边不是新开了家店嘛,今天就把我俩派过来了。店长说这附近就这儿好吃,所以就来了。没想到这么巧……”
这时凌一笑也站起来了。贝晓宁赶紧给介绍,“这两位是我同事,这是王力,这位大美女是赵楠。这个是我朋友,凌一笑。”
三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后,四个人一起坐下了。
凌一笑说:“没想到是你同事,那正好儿,也不用拼什么桌儿了,咱们一起吃吧。”
王力看着凌一笑,想了想,“唉这不就是周日那天婚礼上……”
“就是我。”凌一笑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贝晓宁的笑容僵在脸上,“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说误会,“那天让你们见笑了,今天我请客。”
“不用不用,工作餐,公司给报销的。服务员,把菜单儿拿来!”看出了贝晓宁的窘迫,赵楠及时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又加了三个菜,服务员拿着菜单儿走了。
贝晓宁把四个人的茶杯倒上茶,“这几天经理没说我什么吧”
赵楠把茶拿过去喝了一口,“经理没说什么,咱们组长可不太高兴。”
“啊我休我的婚假,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他说现在公司正忙,你既然没结成婚,就应该马上去上班。”
“你甭理他。”王力把话接了过去“他就怕你顶了他的位置,正愁抓不着你把柄呢,经理知道是怎么回事。”
接着贝晓宁跟王力和赵楠又说了些公司的事情。凌一笑插不上嘴,只能坐在旁边听。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停下了,凌一笑赶紧逮住机会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公司”
“服装公司。”贝晓宁回答。
“那你在公司里是干什么的”
“陈列,我们都是。”
“陈列是摆东西吗”
“嗯,差不多吧。就是负责各个专卖店店内服装的陈列、颜色搭配和橱窗展示啥的。”
“哦,那应该不累吧。”
“不累!一天要跑好几家店,还得经常整宿加班。”
赵楠点点头,“看着容易,其实挺累的。我俩今天忙活了一上午,连坐都没坐一下。要不刚才也不会跟服务员说想拼桌儿了。”
“哦,这样。”凌一笑附和了一句,不过他心里还是没觉得那有什么可累的。
贝晓宁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白了他一眼,“上班族都很辛苦的。要是都像你一样做老板就好了。每天睡到中午,起来吃顿饭,再晃荡晃荡,去酒吧打打牌,一天的工作就做完了,就可以数钱数到手抽筋儿。”
“喂!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你以为我天天这样吗你才跟我一起住了几天啊”
贝晓宁差点儿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
“先生,请小心。”服务员及时地把菜端上来了。
吃完饭后凌一笑当仁不让地抢着付了钱,然后还很明事理地让服务员开了打着贝晓宁他们公司名头的发票给了赵楠和王力。跟他们分开之后上了车,贝晓宁说:“完了,等我回公司上班肯定说不清了。”
“什么说不清了”凌一笑不明所以。
“公司的人肯定早就都知道了我婚礼上的糗事,现在又要都知道我跟你一起吃饭还住你家了。”
“他们会说吗我看你跟他们关系不错啊,要不怎么会背后一起议论领导呢”
“唉,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变成全公司皆知的秘密了,只要组长知道了,他一定会去告诉经理的。”
“你们组长跟你有仇啊”
“以前有一次在旗舰店他差点捅出大楼子,是我及时发现挽救了他的错误,帮了他。”
“那他应该谢你啊。”
“可是后来事情被经理知道了,把他臭骂了一顿,他一直认为是我去告的密。”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厚道。”
“唉,已经这样了,想也没用,到时候再说吧。我看我在你家的这几天就别再出来吃饭了,我最近比较倒霉,没准儿以后再碰上谁。”
“那在哪儿吃啊”
“在家做吧。”
“在家做我可不会,你会吗”
“会一点儿。”
“你会做什么”
“嗯……煎鸡蛋,鸡蛋糕,西红柿炒鸡蛋,木须木耳,甩袖汤……”
“停!你会不会做跟鸡蛋没关系的。”
“大米饭。”
“你……”凌一笑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喂哦,威子,怎么了”
……
“什么!”
……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
“他敢!”
……
“嗯……那好吧。”
……
“嗯,我明白。”
……
“行,那就这样儿吧。”
放下电话,凌一笑抬起头看着贝晓宁,“得了,我这几天不去酒吧了,可以天天在家陪你玩儿了。”
“啊为什么”
“嗯……有点儿事儿,反正这几天不用去了。走吧!”
“去哪儿”
“超市啊!你不说要在家做饭嘛,我冰箱里可只有啤酒。”
十
到了超市,贝晓宁觉得这回是真的见识到什么叫购物狂了,就是像凌一笑这种──无论买什么都得在后面加上s,让人感觉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凌一笑选的自然是市里比较大的那种仓储超市,好几百平一层,一来就来三层,还得带地下停车场的那一型。
贝晓宁跟着凌一笑先到了三层的小家电区,开始不知到他要干什么,结果凌一笑奔着吹风机专区就直接走过去了,贝晓宁赶紧跟上,暗暗地想:咦想不到早上说了一句他就记住了,还挺有心嘛!
电器都是开票儿买,凌一笑站在五花八门儿的吹风机前指着看起来貌似功能最多的一款,大手一挥,“小姐,给我开三个。”
“你要开发廊吗!”贝晓宁立刻提出了异议。
凌一笑翻了翻眼睛,“楼上楼下,一共有三个卫生间,当然要每屋儿一个。”
“可你平时不都不需要吗”
“要买就都买上嘛。”
销售人员已经把小票儿开好了,凌一笑毫不在意地去付了钱。贝晓宁想:三个卫生间……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反正又不是我花钱。就没再多说什么。
可是接下来,贝晓宁发现凌一笑买几个电吹风其实跟他家有几个卫生间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三个,根本就是他买东西数量的底限。因为他们下了三楼,又扫荡了二楼和一楼之后,他们已经由之前两人只拎了一个购物篮,变成一人推一辆购物车了。而车里装的分别是:三串卫生纸,五支牙膏,三瓶洗发水,六条浴巾,五卷垃圾袋,五卷保鲜膜,三斤里脊,三斤五花儿,三斤脊骨,三斤排骨,三斤牛腩,四块儿牛后腰里脊等等等等,以及各种三四五六瓶儿袋儿盒儿不等的调料、油、水果和蔬菜。而最后让贝晓宁彻底崩溃的是十板儿巧克力和十包儿薯片儿。
“你这是要干什么!”
凌一笑莫名其妙地看看突然停下来的贝晓宁,“你怎么了”
“为什么每一样都要买那么多”
“多吗这不省得吃完了再来买吗”
“这么多东西,你吃得完吗”
“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儿嘛儿香的,怎么也能再活个五六十年吧有什么吃不完的”
“都有保质期的!”
“咱们两个人,不至于吃过期吧”
“我顶多在你家再住个十天八天的,你还真打算让我陪你常住啦!”话一说完,贝晓宁就后悔了。
凌一笑讪讪地笑了笑,“也对啊!不过……能有个人在家陪我也挺有意思的。”
那你为啥不找个女朋友来陪你一起住不过这话还没等说出口,凌一笑已经推着车到了收银处。贝晓宁推上车快走几步赶上他,开始帮着往外拿东西。
交完钱,他俩推着购物车坐上电梯到了停车场。贝晓宁调侃着说:“超市没给你算个批发价儿”
“这么点儿东西,不至于。再说超市也没有批发价儿吧”凌一笑打开汽车后备箱,一本正经地回答。
贝晓宁把一袋袋的东西码进去,“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典型的一种强迫性对商品的病态占有欲,充分地体现了你内心的空虚和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东西码完了,凌一笑“砰”地一声关上了后备箱,一声不吭地自己先上车了。贝晓宁吓了一跳:生气了开个玩笑,不至于吧
贝晓宁上了车,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凌一笑一眼: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显得他的侧脸更加的棱角分明了。
离开超市,一路开车到家,凌一笑都没再说话。最后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的时候,凌一笑突然来了一句:“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
贝晓宁一愣,“啊什么”
凌一笑没吱声儿,下了车,拿出买回来的东西,先拎了几袋儿上楼了。等贝晓宁拎着剩下的两个口袋跟着进了屋之后,凌一笑已经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把各种鱼、肉一边塞进冰箱一边问:“今天吃什么啊”
一路都没说话,贝晓宁不适应地清清嗓子,“咳……什么都行。”
凌一笑打开塑料袋翻了翻,“我想吃牛排。”
“啊牛排我不会做。”
“我会。”凌一笑翻出牛里脊,“你来做沙拉和土豆儿泥吧,那个很简单,会吧”
“会。”贝晓宁把黄油、沙拉酱、土豆儿和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蔬菜拿出来摆到了外面。
收拾好了买回来的东西,两个人背对着背在吧台里各自忙活开了。贝晓宁洗好各色蔬菜后,站在吧台旁开始认真切丝。凌一笑也拿出平底锅,开了火。
“黄油呢”
贝晓宁抬头看了一眼,“在这儿呢。”
凌一笑的长胳膊伸了过来,可是东西都堆在一起,他拿黄油的时候一下子碰倒了沙拉酱的瓶子。贝晓宁赶紧抬手去扶,凌一笑也本能地一步跨过来用另一只手想去抓住瓶子,但却一把抓在了贝晓宁的手上,而他拿着黄油的手还没有离开吧台,所以与此同时,贝晓宁整个人就正好被他圈进了怀里,贝晓宁的头发也刚好戳在了他的鼻子下面。在感觉到头顶上热气的瞬间贝晓宁浑身一紧,两人同时送开了手,瓶子还是倒了。凌一笑拿起黄油转过身,不再理那瓶子。贝晓宁再次扶起沙拉酱看着自己的手背呆了一下,然后埋下头继续切菜。
过了一会儿,牛肉的香味儿出来了,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有抽烟机在“呼呼呼”地响着。贝晓宁悄悄扭过头去看凌一笑,这一下他差点儿没乐出声儿来。凌一笑回家之后换了白t恤,黑麻布裤,此刻他正一手掐腰,一手夹着香烟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锅里的牛肉,俨然还是一副流氓相,可是胸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蓝色的围裙。围裙上是一只很大的机器猫,万能袋儿的位置正好是围裙的口袋,看口袋凸起的形状,里面应该是被塞了一包烟。
凌一笑突然转过头,“这是我的一个前女友留下的。”
“哦,挺好,很适合你。”贝晓宁还是忍不住笑了。
终于都做好了。贝晓宁把盘子摆到桌儿上,凌一笑打开了酒柜,“喝红酒吗”
“呃……我不爱喝红酒。”
“那……白葡萄酒”
“我想喝啤酒。”
“那多不对味儿啊”
“那你喝红酒,我喝啤酒。”
凌一笑想了想,“算了,还是陪你喝啤酒吧。”
贝晓宁打开冰箱拿出几罐儿啤酒。凌一笑坐下来,看了看旁边的玫瑰,“嗯,也好,要不这牛排、红酒、玫瑰花儿的,我都想闭灯点蜡了。搞得跟要跟姑娘求爱似的。”
啪!贝晓宁打开一罐儿酒,递给凌一笑,“哟!看来你是业务熟练啊!”
“那是,只要哥哥我看上眼的,哪个姑娘能逃过我的魔爪!”凌一笑喝了一口,沾了一嘴的酒沫儿。
“王菁。”贝晓宁自己也开了一罐儿。
“切!那是我没正心追她。”凌一笑撇撇嘴,“我要是真想让她做女朋友,你俩的婚礼根本就没可能举行!”
“哼!看把你牛的。这么有本事,教我两招儿吧。”
“咋想拜师了,八戒。”
“嗯,要不讲讲你的情史也行。”
“我的太精彩了,先说说你的吧。”
“我没有情史。”
“不可能!”
“真没有。”
“那……这样吧,我问你答。”
“嗯……行。”
十一
凌一笑切下一块儿牛排塞进嘴里,“你今年到底多大啊”
“二十八。”
“生日呢”
“阳历五月末。”贝晓宁也开始吃了。
“那我比你大两岁多呢。”
“你三十了”
“嗯。”凌一笑点点头。
“老帮子了。”
“去!什么老帮子,男人的大好时光就是从三十岁开始的,你不知道吗”
“没看出来。”
“不要转移话题。那除了王菁,你还有没有过别的女朋友”
“没。”
“真的假的”凌一笑看外星生物一样地看着贝晓宁。
“我有必要骗你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你就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儿”
“喜欢过啊!我小表妹。”
“这不就得了。”
“今年十岁。”
“你……”
“主要是吧,女人的脾气都差不多,一跟她们走近了就都爱跟你撒个小娇,发个小脾气儿什么的。王菁算开朗的了,那跟我闹起别扭来也能好几天不跟我说话,怎么都哄不好。”
“几天你别告诉我你是一直在哄。”凌一笑飞快地喝完了一罐啤酒,点了颗烟。
“是啊!女人不都得哄吗”
“唉──你看,这就是你的失误了。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都是越哄越来劲!生气了,你不理她,三天,再甜言蜜语一番,准保跟你掉几滴眼泪就好了。”
“啊这也行”
“什么这也行!你这性子也好过头儿了吧!”
“无缘无故的,哪来那么多气可生”贝晓宁的牛排吃剩一半儿了,“你这手艺不错。”
“谢谢。唉那像你这样的小白脸儿在学校的时候肯定是抢手货啊!没有女生儿倒追过你吗”
“唉唉唉!别乱说,我可不是小白脸儿。不过追过我的女生儿倒是有过几个,我也试着跟她们接触过。可结果嘛……不是我闲她们烦,就是她们闲我肉,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那……你就没再跟别的女人有过更多的接触。”
“除了王菁就是我妈和我奶奶了,要不是我姥姥去世得早,她应该也能占个指标儿。”
凌一笑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你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处男。”
贝晓宁的脸红了,“不行吗”
“大哥!”凌一笑拍拍桌子,“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好不好!二十岁以上的处男早该绝种儿啦!”
“很遗憾,还没有,让你失望了。”贝晓宁嘟着脸,往嘴里填了一勺儿土豆儿泥。
“不是……那……那你跟王菁就……就没试着……”
贝晓宁又开了两罐儿啤酒,“试过啊,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俩就互相看过身体,我还哭了。”
“啊你哭什么啊”凌一笑已经有点儿憋不住笑了。
“我以为她的小鸡鸡被割掉了,还留了一道伤口。我想那一定很疼,就哭了。”
凌一笑愣住了,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趴到了桌子上,笑得几乎背过气去,“伤……伤口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太有想象力了……”
“喂!我在跟你说很隐私的事情,笑够了没有!”
“哈哈哈哈!等……等一下……哈哈哈哈!好……好了。那……那后来呢”凌一笑擦掉笑出来的眼泪,勉强绷住了脸。
“后来上初中的时候上了生理课,跟几个哥们儿当作学术问题讨论了几回,我就很想试试。我比王菁大两届,等她上了初一,跟她提过,可她说可能会有小孩儿,我想我还养不起,就算了。再后来,上高中的时候,我俩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儿里偷偷接过吻,可每次我俩都会笑,总得笑完了才行。最后觉得越来越没意思,就干脆连吻也不接了,只是偶尔拉拉手,也是像兄妹的那种。不过……其实我知道王菁上大学之后,有过一个男朋友,是我的同学。王菁到我们学校来看我的时候认识的。不过他俩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人大学毕业之后就回了老家,也没见王菁怎么伤心,她也没再问过我那人的事儿,可能是就那么断了吧。”
凌一笑又喝完了一罐儿,“这样啊。难怪王菁不想嫁给你了,看来你俩没结成婚是对的。唉不过我可真是不得不佩服你。”
“佩服什么”贝晓宁再打开一罐儿啤酒递过去。
“这么多年。亏你抗得住啊!”
“什么抗得住”贝晓宁没明白凌一笑是什么意思。
“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贝晓宁把左手伸过去,“干嘛你会看手相啊”
“你是左撇子吗”
“不是啊。”
“那把那只给我。”
贝晓宁又把右手伸给他,凌一笑抓着他的指尖儿,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面露沉痛地点了点头,“右手兄弟,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辛……”贝晓宁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啪”地抽回手,“行不行!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
“哈哈哈哈!……”凌一笑又趴在桌子上笑开了。
贝晓宁抓起纸巾盒扔到凌一笑头上,“别笑了!该你了!”
凌一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重新坐直身体,“好吧。我的初恋始于托儿所。”
“啊几岁啊”
“忘了,应该是三四岁吧。那时候我们班里有个女孩儿,非常可爱。那脸蛋儿,水嫩嫩的,晶莹剔透,就像果冻布丁一样。不过当时没有果冻儿,我就是单纯地觉得她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于是有一天,趁她不备,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啊!”贝晓宁把正要往嘴里送的沙拉掉在了桌子上,“那后来呢”
“她大哭不止,老师说我是小流氓儿,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允许我靠近她了。”
“嗯,你们老师看得还挺准。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小学了。我交第一个女朋友是在小学五年级,不过那时太小,没怎么着就上初中了。”
“小学!你还想怎么着啊!”
“上了初中之后,混了一些社会上的小哥们儿,就开始为女孩儿打架。等到了高中就有很多女生主动送上门儿了,高三时我就不念了。”
“为什么不念”
“其实是被开除了。因为打架呗。”
“还是因为女孩儿”
“不全是。”
“那不念之后呢”
“不念之后就左一个右一个的直到现在,不过没几个是真心的。”说着凌一笑还略带几分惆怅地叹了口气。
贝晓宁摇摇头,“你到底祸害过多少良家妇女啊”
“什么啊你咋不说我这风流倜傥的小伙儿被多少女人祸害过呢我对她们都很好啊!而且每次被甩那个都是我。”凌一笑一脸的无辜。
“哼!我看你是活该。”
“我看你是嫉妒吧。”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贝晓宁放下刀叉,“我吃撑了。”
“我也饱了,那咱俩到沙发上坐着,边喝边聊吧。”
“行。”
凌一笑又抱出一堆啤酒,两人挪到了沙发上。没再说女朋友,贝晓宁说了些家里和公司的事,凌一笑说了说酒吧。啤酒开了一罐儿又一罐儿,最后两个人就不知不觉地一起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贝晓宁梦见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有舒服的微风吹过来。正觉得很惬意,却突然有什么东西压到了自己身上,他想坐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也动弹不了,挣扎间感到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腰上,贝晓宁把它拨开,那手又摸上了他的胸前……
贝晓宁一个激灵醒过来,就看见了凌一笑闭着眼睛趴在自己身上摸得正欢。他一把将凌一笑推开,“喂!你干嘛呢!”
凌一笑揉揉眼睛坐起来,“嗯怎么了”
“你摸我干什么!是不是梦到哪个老相好儿了!”
“嗯我摸你了吗”凌一笑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我说嘛!怎么抱着好大一个果冻,又软又滑的。”
贝晓宁拿起一个靠垫儿撇过去,“继续摸你的果冻儿吧!我睡觉去了!”说完他红着脸气呼呼地站起来回了房间。
凌一笑听到关门声后好半天没动。其实他刚才没有梦见什么,只是觉得不舒服,换了个姿势,然后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伸手摸到光滑的身体之后,他迷迷糊糊地好像知道自己摸的是谁,可是因为觉得很舒服就没停下来。他看看自己的手,又滑又嫩的感觉还残存在上面,忽然就想起了吃饭之前拿黄油时不小心抱住了贝晓宁的情形。
凌一笑猛地甩甩头:靠!摸男人怎么也会感觉很爽难道是因为太长时间没磕炮儿了妈的!睡觉!
凌一笑感到心烦气燥,不愿再多想,站起来迈过满地的空啤酒罐儿回了自己的卧室。
十二
凌一笑抻着懒腰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早已经起来了的贝晓宁正坐在沙发上数手指头。
“你掐算什么呢太上老君。”
贝晓宁抬起头,“哦,我算算在你这儿住几天了,好像应该给我妈打个电话。”
“那你就打呗。”
“我不能在你家打,万一我妈她老人家明察秋毫,像张帅那样把电话再打回来怎么办得去外面打。”
“去外面啊”凌一笑看看窗外金灿灿的阳光,“这几天这秋老虎还挺狠的,不如咱俩顺便去游泳吧”
“我无所谓,到游泳场买条泳裤就行了。”
“那好,下水之前到里面冲澡,我先去洗个脸。”凌一笑说完一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头四下看了一圈,“你把屋子收拾了”
“是啊,不收拾等着招小强吗”
“有钟点工儿啊!本来还想今晚找李姐过来呢。行,我省了。等着我把她的工资给你啊。”
“免了,我可不想抢人家饭碗。”
在快餐店吃完饭,凌一笑把车停到路边,贝晓宁拿着刚买来的ic卡,站在公用电话亭里开始拨电话。呼叫声响了三遍,那边有人接了起来。
“喂”
“妈。”
“……”
“妈”
“晓宁。你在哪儿呢”
“我现在在外面。”
贝晓宁拿着听筒,眼睛盯着凌一笑的黑车。凌一笑不知看到了什么,按下了车窗,探出头去朝前看。贝晓宁的视线被电话亭挡住了,看不见他在看什么。
“你这几天在哪儿住的”
“在同事家。”
凌一笑把墨镜推到头顶,打开车门下车后蹲了下来。
“哦,我给张帅打过电话,他说你在他那儿住了一天,然后他女朋友就回去了。”
贝晓宁吞了口口水:好险!多亏没说自己在大嘴家!
“嗯,他女朋友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
一只雪纳瑞出现在凌一笑面前。雪纳瑞的脖子上有根栓绳儿,绳子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超短裙的美女。
“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那天婚礼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凌一笑抓住雪纳瑞,在它头上用力揉搓了两下。它似乎很不喜欢,挣脱了想要跑,可是却被主人死死扽住。凌一笑又按住它,开始搓它的肚子。
“那是怎么回事小菁都跟我们说了。”
“小菁……小菁她误会了。”
“那个男的是谁”
“他是……”
凌一笑抬起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美女变换了一下美腿的姿势,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他是喜欢男人,暗恋我很多年了,我不想理他,可他一直纠缠我。不知他怎么知道了我结婚的事,就跑去捣乱。”
“啊!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凌一笑终于放过了那只被他弄得看起来很痛苦的雪纳瑞,站起身,略微低下头,嬉皮笑脸地跟狗的主人聊了起来。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我也没想到他那么疯,居然跑去闹婚礼。”
“那小菁怎么说你也……”
“所以说她误会了嘛。妈,我爷和我爸还在生气吗”
凌一笑掏出手机递了给美女狗主人。美女狗主人红了红脸接过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然后又把手机还给凌一笑,摆了摆手,牵着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窜出去的雪纳瑞走了。
“你爷爷还好,你爸还是很生气。不过既然是这样,我先好好跟他说说,你明天回来跟他解释一下。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的好,我也觉得你不可能……唉,可是那天实在是太丢脸了。你回来咱们再一起去一趟小菁家……”
凌一笑把墨镜扣回到脸上,目送美女离开之后,转回头,交叉了两条长腿靠着车,把两只胳膊伸成一字形扶在车门上,朝贝晓宁望了过来。炙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高耸的鼻梁投下了浓重的阴影。紧紧抿在一起的两片嘴唇的弧度跟线条优美的下巴形成了天衣无缝的组合。
“晓宁……晓宁!”
“啊喂”
“干什么呢!听没听见我的话”
“哦,听见了。妈,新房的钥匙都在你那儿呢吧,过几天上班了我还得回去住。”
“嗯,行,等你回来就给你,你的手机和钱包儿也都在我这儿呢。你这几天身上没钱吧”
“哦,没事,我跟同事借了。那行了,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放下电话,贝晓宁走到车旁。
“打完了”
“嗯。”
“说清楚了”
“嗯。”
贝晓宁上了车,不再说话。凌一笑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电话打得不痛快了,就没再多问。
到了游泳场,贝晓宁先去买了泳裤和泳镜,又跟凌一笑一起到洗浴处脱衣服换了泳裤冲了水,然后两个人一起来到标准泳池边试水。
凌一笑弯下腰,撅起屁股,把池里的水往自己身上撩了撩,突然说:“王菁不是说你屁股上长几个痦子她都知道吗”
“怎么了”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贝晓宁奇怪地看着他。
凌一笑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现在我也知道了。”
贝晓宁抬起腿,一脚将还撅在那儿的凌一笑踹进了水里。
几个水花儿翻过,凌一笑从水里钻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个。”
贝晓宁抬脚就要再往他脸上踩,凌一笑一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拖进了水里。不等贝晓宁反应过来,凌一笑又把他压到池底,在他的腰上、胳肢窝上抓了起来。贝晓宁痒痒的受不了,连呛了几口水,等他挣脱了凌一笑的压制,浮到水面上时,凌一笑早已剑鱼一样地逃了。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两个人几乎一直都再找机会把对方从池边踢进水里,或在水里把对方压到水底。
阳光褪去,温度渐渐降低,池里的人越来越少。凌一笑和贝晓宁也游累了,两人上了岸一起去冲澡。
凌一笑动作比较快,洗完先出去了。等贝晓宁拎着口袋走到游泳场出口的时候,凌一笑正用胳膊肘支着劈开的膝盖坐在长椅上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
“……”
“他真这么说的”
“……”
“还是我会会他吧。”
“……”
“你跟他说那些都没有用,他要找的是我。”
“……”
“嗯,好吧,不行就给我打电话。”
凌一笑放下电话,皱着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贝晓宁坐到凌一笑身边。
凌一笑一抬头,变脸般地松开眉头笑了,“嗯哦,没事儿。走吧,回家。”
回到家,一进屋凌一笑就把自己扔到沙发上,嚷嚷着“累死了”,打开了电视。贝晓宁把两人的东西放进卫生间,出来之后说:“晚上吃什么”
凌一笑兴趣缺缺地躺到沙发靠垫上翻了翻眼睛,“什么都行。”然后就直盯盯地看着屋顶再也不动了。
贝晓宁打开冰箱看了看,想起以前看过老妈怎么做海带炖脊骨,决定试试,又拿出一袋儿生菜,准备再做一个蚝油生菜。
解冻、淘米、洗菜。葱姜蒜切完,烫了一下脊骨,电饭煲设定好,接上水,骨头下锅。等忙乎得差不多了,贝晓宁再往沙发上看,凌一笑伸胳膊撂腿地已经睡着了。
贝晓宁走过去,把电视关掉,然后拿起堆在一边的毯子给他盖上。凌一笑的眉毛动了动,又皱到了一起。贝晓宁一时调皮,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想把他的眉头推平,可推开了,那两道浓眉马上又皱到一起,再推开,再皱……
凌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坐了起来,贝晓宁吓了一跳。
凌一笑的手机响了,他赶紧接起来。
“喂”
贝晓宁立刻听见了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叫喊声:“……大哥……不好了……”
“怎么了!”凌一笑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跟……谈崩了……动手儿……”
“你们在哪儿!”凌一笑往门口儿跑过去。
贝晓宁听不见那头儿说什么了,只见凌一笑的表情越来越愤怒,最后他说:“我马上过去!”就把手机挂了。
贝晓宁也跑到门口儿,“怎么了你干什么去”
凌一笑已经把鞋穿好了,“有点儿事儿,我出去一下。”
“可是……饭菜已经好了。”贝晓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只是感觉到了不安,不想让凌一笑走。
“我回来再说,你先吃,不用等我。”凌一笑转身就要开门。
贝晓宁一把拉住他,“是不是酒吧出什么事儿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胡闹!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贝晓宁只好松开手,眼看着凌一笑走了,他却再也坐不安生了。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进去。饭菜已经好了,他把火关了,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觉得自己越发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强迫自己重新坐下来,换了几个频道,还是心神不宁。
这样勉强熬到了凌晨一点,凌一笑还是没回来。贝晓宁再也忍不了了,想打电话,才发现这几天根本就没记凌一笑的电话号码儿,想去酒吧,又怕这么长时间,人早都离开了。想来想去,一咬牙给王菁打了个电话。王菁已经睡了,听贝晓宁说要凌一笑的电话,也没多问,就告诉他了。
贝晓宁拨通电话,可一直到忙音响了,那边也没有人接。贝晓宁觉得嗓子眼儿开始冒火。又拨,还是没人接。贝晓宁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决定再拨最后一次,要是还打不通就直接去酒吧。
就在贝晓宁以为又要没人接时,电话通了。
“喂”不是凌一笑的声音。
贝晓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你好,这是一笑的电话吗”
“是。大哥现在不方便听电话。我是林威,你是哪位”
“哦,林哥,我是贝晓宁,咱们在洗浴城见过的。一笑他……没事吧”
“哦,是你呀。你等一下,大哥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
“喂哪位”
贝晓宁这时才发现凌一笑充满磁性的低音是那么好听。
“一笑。”
“晓宁怎么了”
“没事,你怎么……还不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哦,那好。”
放下电话,贝晓宁的胸口一下子通畅了。又看了几遍便签上的号码儿,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他站起来,把煤气重新点燃,调到小火儿,把骨头汤热上了。
十三
两点,门上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贝晓宁“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了门口儿。
门开了,是林威。
“林哥”
“哦,晓宁。”林威转回头,“大哥,你小心点。”
头和右手上缠着纱布的凌一笑出现在贝晓宁面前。
“一笑!你……这是怎么弄的!”
凌一笑笑笑,轻描淡写地说:“跟人打架了呗。”
林威哈下腰,给凌一笑解开鞋带儿。贝晓宁摆出两双拖鞋,凌一笑换了鞋。林威说:“我不进去了。”
“啊进来吧,林哥,我做了饭,一起吃点儿吧”
“不了不了……”
凌一笑转过身,“你急着回去干什么”
“嘿嘿。”林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呢。”
凌一笑在林威身上拍了一下,“哟!那我可不留你了。赶紧回去跟老婆钻被窝儿去吧!”
林威看了一眼凌一笑的头,对贝晓宁说:“多亏你在这儿呢,那我大哥就交给你了。三天后到医院去换药,七天后头拆线儿,三周后手拆线儿。这是止痛药和消炎药,止痛药一天只能吃一片儿,可以掰开分两次吃。”说着林威从兜儿里掏出两盒儿药递给贝晓宁,“大夫嘱咐了,千万不能让他抻了右手,否则搞不好会落下残疾的。”
“你别吓唬他了,快走吧!”凌一笑推了林威一把。
“那拆线儿前大哥就别去酒吧了,我会找人看着的。”
凌一笑点点头,“嗯,行。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回见!”林威冲贝晓宁摆摆手,跨出门槛儿,一关门,走了。
贝晓宁站到凌一笑跟前,仰着脸看了一圈儿他的头,又拿起他的右手端详了一番,“怎么弄的”
“哎呀!没事儿。快点儿,你不是做饭了吗我饿了。”凌一笑抽回自己的手朝吧台走过去。
贝晓宁站在原地不动,“到底怎么弄的”
凌一笑拉出椅子,坐到上面,从敞着的西服里怀里费劲巴拉地掏出一颗烟,点上,吸了一口,眯起眼睛看着贝晓宁,“酒瓶子砸的,行了吧能给口饭吃了吗”
贝晓宁感觉心里好像被人拧了一把,咬着嘴唇走到吧台里面,盛了海带骨头汤和蚝油生菜,又填了两碗饭放到自己和凌一笑面前。
两个人闷下头儿吃饭,都不说话。
吃了一会儿,贝晓宁抬起头,发现凌一笑正笨笨卡卡地用左手想要努力地夹起一片儿海带。可是海带又薄又滑,几次都在他即将要把它夹出汤盆儿的最后关头又掉回了汤里。
贝晓宁皱皱眉头,夹起一片儿海带送到凌一笑眼前。凌一笑愣了一下,然后张开嘴接了过去。
贝晓宁收回筷子继续吃自己的。
“我还要。”
贝晓宁看看凌一笑,又夹了一片儿递过去。凌一笑又美美地吃了。
不到一分钟。
“我还要。”
再夹,再吃。
“我还要。”
贝晓宁干脆把筷子放下了,“你真那么爱吃海带”
“是呀,你没看见我的秀发黑又亮,一点儿头皮屑都没有吗”
“你那种发型黑不黑亮不亮的能咋的”
“可我还有浓密的眉毛和迷人的睫毛啊!”说着凌一笑夸张地动了动眉毛又眨了眨眼睛。
贝晓宁终于被他逗乐了,“我没怎么吃海带,头发、眉毛和眼睫毛儿长得也很好啊。”
“兴你天生丽质,不许我后天努力吗”
“行,你努力吧,没人拦着你。”贝晓宁拿起筷子又夹了一片儿海带塞到凌一笑嘴里。看凌一笑笑眯眯地就着一口饭咽了海带,贝晓宁索性把自己的碗推到一边儿,夹起一大块儿脊骨,开始从坑坑洼洼地骨缝儿里剔出肉来夹到凌一笑碗里。
凌一笑拿着勺子吃了几口,“晓宁。”
“嗯”贝晓宁低着头,剔得很认真。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贝晓宁停了一下,没抬头,“哦,我也不知道。反正都说我对人挺好的。”
凌一笑喝了两口汤,然后放下勺子,很严肃地看向还在用力剔骨头的贝晓宁,“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本来我应该跟哥儿几个一起去吃饭的,可是听到你在电话里问我怎么还不回来……你知道吗很多年没有过人等我回家吃饭了。”
贝晓宁把终于剔干净了的脊骨放到一边儿,抬起头,迎着凌一笑的目光,“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我知道……”贝晓宁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也许你认为跟我萍水相逢,我跟你也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过几天我就走了,能不能再见面还不一定,你的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没有必要……”
“我告诉你!”凌一笑打断贝晓宁,“……如果你想听的话。”
贝晓宁点头。
凌一笑点了颗烟,“我不是跟你说过,我高三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吗”
“嗯。”
“那时候是高考前三个月,我跟外校的一个学生在台球儿厅发生了点儿过节,动了手。当时我的人多,那个学生吃了亏。”凌一笑夹着烟的手伸出无名指在烟灰缸儿的周围画着圈儿圈儿,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中,“那人叫马宏兵,当时在他们学校也挺立的,被我打了,觉得没面子。于是有一天就带了人拿着片儿刀到我们学校来堵我。那天刚下晚自习,我身边儿没人,被他给抓了个正着。虽然经常打架,可一下子被那么多人围住,我还是慌了。我假装冲着一个方向喊了一声我在这儿呢,然后趁他们都扭头看的时候,冲了出去开始拼命地跑。马宏兵当然不可能轻易罢休,看我跑了,立刻就带着那二十多人跟在后面追。我跑得快,道儿也熟,很快就把大部分人甩掉了,但他和另外两个人却一直追了上来。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就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拿着片儿刀一起过来砍我,我一着急就抢了马宏兵的刀,闭着眼睛边挡边胡乱地砍回去。结果我没受伤,马宏兵的腿却被我砍中了。”
凌一笑不看贝晓宁,捻灭了烟屁,继续说:“一个月之后,听说马宏兵的腿残了。但因为是他带人拿刀来找我的,所以他家里也没告我,可是学校把我开除了。但事情没完,过了几天,又听说马宏兵有个哥,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了,外号儿叫马老二。他放出话儿来,说非要我一条腿不可。于是那段时间我就天天聚着一帮哥们儿在家里,不怎么出门儿。可后来在一次我们去饭店吃饭的时候,还是碰到了马老二。他身边儿的人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二话没说,我们就动手开打,最后打得一片混乱,警察来了,马老二跑了。”凌一笑又点了颗烟,“我最铁的一个哥们儿──魏国,死了。再后来马老二被抓,判了十三年零两个月。”
说到着儿,凌一笑沉默了一会儿。
贝晓宁抬手掩住嘴,“怎么会这样”
凌一笑没有回答贝晓宁的话,莫名其妙地笑了,“年少轻狂,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凌一笑抬起头,重新聚焦在贝晓宁的脸上,思绪也回到眼前,“昨天,就是咱们去超市之前,威子在电话里跟我说马老二因为表现良好被提前释放了。昨天他到酒吧去找我,说要跟我好好算算十二年前的这笔帐。威子说让我别急,先别露面儿,他先跟他谈谈,看看他什么意思。我也想趁机先找人摸摸他的底细,看看这些年他在里面混成什么样儿了。可没想到刚刚在酒吧,他们谈着谈着就动起手儿来了。我叫上人赶过去的时候,醉梦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了。我和马老二一碰面儿,他就拿个酒瓶子把我的头砸了,我把酒瓶子磕碎了把他捅了。但同时酒瓶子的碎茬儿也崩伤了我的手。大夫说拇指的筋差一点儿就断了,不过现在已经缝上了,打了石膏,说是三周之后就能长好。”
“那马老二呢”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派人去打听了,他没事,没伤着要害。”凌一笑把烟屁又按进烟灰缸儿里掐灭,“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们打成这样儿,派出所儿没人管吗”
“马老二一到,威子就把酒吧清场儿了,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事儿还没完吧”
“嗯。”
贝晓宁低下头看着只剩了个底儿的汤盆儿,“不告诉我是不想让我了解你太多……还是怕我担心”
“担不担心的,你现在也都知道了。”凌一笑站起来,自以为很潇洒地朝卧室走过去,“行了,我累了,睡觉去。”
贝晓宁看着凌一笑关了门,坐在吧台旁没动,心里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
“晓宁!晓宁!”
贝晓宁挑了挑嘴角,来到主卧门口儿推开门,“怎么了”
凌一笑的西服褪下了一只袖子,头正卡在t恤的领口儿处,看不到他的脸,蒙在衣服里鼻唇凸起的地方动了动,“你得帮我把衣服脱了。”
十四
凌一笑右手上的石膏一大坨,贝晓宁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把西服从他身上脱下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t恤领子撑大,躲过受伤的地方,把凌一笑的头从t恤里拔出来。凌一笑喘了口气,“妈的!憋死我了。”
脱完衣服,该脱裤子了。凌一笑从床上站了起来,贝晓宁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因为凌一笑是光着上身的,两个人又靠得很近,一股男性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烟草味儿就钻进了贝晓宁的鼻子里。这让他解开腰带后,正在拉拉链儿的手的动作变慢了。贝晓宁的目光不知不觉地顺着眼前匀称流畅的线条游移起来:紧实的胸线轮廓,列成两排的均匀腹肌,胯骨之间隐约可见的腹股沟的痕迹……
贝晓宁正感觉到胸口一阵发热,头顶上突然传来了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猛地抬起头,正撞上凌一笑盯着自己的灼人的目光。
贝晓宁连忙慌张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脸一红,转身就跑了。凌一笑控制着自己,没有伸手去拉住他,由他跑出了自己的卧室。
沮丧地坐回到床上,凌一笑低头看看被拉到了一半的拉链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二天贝晓宁起来的时候,发现凌一笑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手疼,睡不着。”
贝晓宁这才想起来昨晚忘了给凌一笑吃药。他赶紧倒了杯水,把药拿给凌一笑。看着他吃完之后,贝晓宁蹲到凌一笑的身边拉起他的手看,手腕处已经肿得好似小馒头。
“麻药什么时候过劲儿的”
“早上五、六点吧。”
“你一直没睡吗”贝晓宁抬头看凌一笑。
凌一笑一脸委屈地扁扁嘴,“一跳一跳地疼,一睡着就疼醒。一直迷迷糊糊的,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梦见你了……哎哟!”
贝晓宁一把将凌一笑的手扔回去,“吃了药,一会儿就不疼了。我给你煮点儿粥。”
“你欺负伤残人士!”
“欺负的就是你!”
粥煮好了,贝晓宁切了两个馒头,滚上鸡蛋煎了。凌一笑闻着香味儿,晃晃悠悠地走到吧台前。贝晓宁把一点儿腐乳放进一碗粥里,递给他。凌一笑“呼呼隆隆”地一连喝了好几碗,又吃了一个多馒头,然后吧嗒吧嗒嘴,“你做饭很好吃啊!”
贝晓宁也吃完了,“是吗都这么说。”他把碗筷端走,“你自己在家呆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去”
“嗯……昨天我妈说她帮我劝劝我爸,让我回去一趟跟他解释解释。然后我好把我自己家的钥匙拿上,要不我进不了家门儿,总不能一直住在外面吧。我去打个电话,看看劝得怎么样了。”
凌一笑没吱声儿,站起来转身朝沙发走过去。
贝晓宁拿上ic卡和凌一笑的钥匙,穿好鞋走到门外,关门的时候他往屋里看了一眼。凌一笑正脸色很难看地窝在沙发里狂按遥控器。
贝晓宁在小区附近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拿起听筒,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始拨号儿。
“喂”
“妈。”
“晓宁你这都什么号啊怎么还不一样”
“哦,我在外面的公用电话亭儿打的。”
“你怎么不在你同事家里打”
“有别人在旁边不是说话不方便嘛。”
“我昨天跟你爸说了,他怪你不早点儿说清楚,你快回来吧。你奶奶都打电话把你爸训了。”
“嗯……妈。我想……过几天再回去。”
“过几天!为什么啊”
“嗯……我同事这儿有点儿事儿,我想帮帮忙儿。”
“可是……你还是先回来一趟吧。”
“他这儿离不开人。嗯……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儿静了一会儿,“唉,好吧。你这么大人了,做什么事自己应该有分寸,妈也不能再说你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完事儿了赶紧回来。得多长时间啊”
“大概二十几天吧。”
“这么长时间你不上班啦”
“上,不会耽误工作的。”
“那好吧,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嗯,好。”
放下电话,贝晓宁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朝一个书报亭走过去了。
回来之后一打开门,贝晓宁吓了一跳,满屋子的烟。
“咳咳咳……你这是干嘛呢!要点房子自焚啊!”
贝晓宁冲到窗边儿,赶紧打开了窗子。
“你什么时候走”凌一笑的声音很低。
贝晓宁走到凌一笑旁边,把两本书扔到沙发上,“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看看这个手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