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庭霜一口啤酒喷出来,差点呛死,“咳、咳……” 柏昌意习惯性地拿起餐巾,准备帮庭霜擦一下,可拿起来之后却只是擦了一下自己的手。 毕竟对面还坐着庭霜他爸。 柏老板活了三十六年,还没遇到过这么进退不得的问题:男朋友的父亲想跟他做兄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庭霜拿餐巾把面前被弄湿的地方擦干,“爸……别为难我教授了……人家在德国生活好多年,不习惯称兄道弟那一套……你看这么一弄以后我都得叫人叔了……我教授这么年轻……” 庭霜同学常备两副面孔。 只有他和柏昌意两个人的时候:老教授。老流氓。老畜生。 在其他人面前:我教授可年轻了。 祝敖听了,也不在意,摆摆手说:“唐突了唐突了……” 柏昌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展位那边我们上午看过了没有问题,下午各位可以到herreen走走,那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花园,始建于十七世纪。” 大家很给面子地询问起汉诺威大花园的建造历史,好让柏老弟和祝哥那事赶紧过去。 庭霜想笑,但是忍住了。他叫来服务生,低声说,请给旁边这位先生上一杯气泡水。 之前突然认亲,他太紧张,没注意到柏昌意也点了跟大家一样的啤酒。 点完之后,他才察觉给柏昌意单独点水的行为太过亲昵。幸好robo为展会聘的德语翻译明天才来,桌上没有人懂德语,都是用英语,所以也没人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他要服务生等一下,又问其他人要不要再喝点别的什么,问完之后,帮每个人都点好,才放下心来。 一圈下来,很周到,唯独忘了给他自己再点一杯。 庭霜习惯饭后喝咖啡。 服务生要走的时候,柏昌意低声帮庭霜点了一杯白咖啡。 那话有两个意思。 “请给我的朋友一杯白咖啡。” 或者,“请给我的男朋友一杯白咖啡。” 在德语里,男性朋友和男朋友是同一个词,所以谁也不知道柏昌意是哪个意思。 柏昌意说的时候面无表情。 服务生听的时候看了庭霜一眼,确认对象。 庭霜听见以后脸一红,拿起酒杯,猛喝啤酒掩饰。 老流氓,又一本正经地说sāo话。 祝敖看庭霜那样,问:“庭霜你脸怎么这么红?” “嗯……我好像喝多了……”庭霜qiáng行解释。 祝敖说:“你什么时候喝酒上脸了?我记得你以前喝酒不上脸。” “嗯可能德国啤酒劲儿大吧……”庭霜低下头看着杯底的白sè泡沫,好像真的有点喝多了,要不然为什么嘴角一直忍不住往上翘呢。 饭后。 robo一行人准备回房间休息,再出发去看汉诺威大花园。 庭霜被祝敖叫过去单独谈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才回柏昌意房间。 “柏叔我回来了……”庭霜说。 正在沙发上看书的柏昌意抬起眼:“跟祝哥谈完了?” 庭霜跑过去,往柏昌意大腿上一坐,说:“嗯……谈完了……我又跟我爸吵架了。以前我就老跟他吵架,吵完又后悔……” “吵什么。”柏昌意一边问,一边随手抚摸着庭霜的颈背,年轻男孩微微突出来的肩胛骨和脊椎骨摸起来很性感。 “以前他看我干的事不顺眼,我看他干的事也不顺眼,就吵……现在还能吵什么……他好不容易等到我跟梁正宣分手了,不让我继续跟男的鬼混呗……我跟他说,我就是喜欢男的,没有梁正宣,也有别人,然后就吵起来了……”庭霜嘟囔了几句,想起来应该跟柏昌意说明一下他的家庭关系,“你也没想到祝敖是我爸吧……我跟我妈姓。倒不是因为他们离婚改的姓,是我爸我妈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要生俩小孩,交罚款也生,不管男女,大的跟我妈姓,小的跟我爸姓……结果在我妈怀二胎的时候,我爸……就,嗯跟别人好上了,对方还怀孕了,我妈发现之后一气之下把孩子打了,她那时候其实没工作,但还是挺硬气地跟我爸离了婚……那时候我还没上小学。我爸后来就跟那个阿姨结了婚,有了我弟。我小时候老骂我爸和阿姨,骂得特难听,也不愿意带我弟玩……可能等到上了初中我才对他们好一点。其实我妈早都放下了,过得特别开心。她跟我说,他们上一辈的事我其实也没那么清楚,别乱掺和。” 说到这里,庭霜搂住柏昌意的脖子,特别认真地说:“但是我觉得吧……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了,那你得告诉我,不能瞒着,这是最基本的……没人能保证永远,但是保证坦诚总可以做到吧……” 柏昌意说:“你对我要求还挺低。” 庭霜机灵地说:“柏老板,咱们这叫……坦诚保底,力争永远。” 柏昌意的笑意漫上眼角:“嗯。” 庭霜抱着柏昌意嘿嘿笑了一会儿,又苦恼起来:“以后我怎么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爸啊……我妈倒是早就接受了,但是我爸要知道了我们的事,估计又得吵一次大的……” 柏昌意说:“你问过他为什么不接受么。” 庭霜一愣,说:“好像没有……吵架么,只顾得上吼了……” 一提那事父子俩就吵架,庭霜对亲爹又控制不住脾气,一张嘴就骂,满嘴都是“管得着么你”,哪还顾得上问为什么。 “架不是这么吵的。”柏昌意循循善诱,“吵架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庭霜说,“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柏昌意说:“不许不知道。不知道就现在想。” “嗯……”庭霜想了想,“为了……吵赢?” 柏昌意说:“错了。再想。” “唔……”庭霜冥思苦想,“就……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他管这事……但他非要管……我想说服他来着……”他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现,“达成共识。吵架是为了达成共识。” 柏昌意说:“嗯那你们刚才达成共识了么。” “没有……”庭霜感觉他的问题根本无解,“不是我不想达成共识,我也想达成共识啊,可我这个事吧,矛盾太尖锐,观念根本不一样,他就是接受不了我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男的,这,哪有共识?” 越bào躁。 柏昌意顺了顺庭霜的头毛,指点:“这一层没有共识就去底下一层找共识,如果还是没有,就继续一层一层往下找。只要是人,最底层永远有共识。” 庭霜想了一会儿,说:“我和我爸的底层共识……是,我们是有一个基本共识,他想要我过得好,我也想要我过得好,他肯定不能想着让我过得坏……但是为什么他偏偏觉得我跟男的一起过就不行?” 柏昌意说:“那你为什么不问他?” “我……”庭霜的毛慢慢软下来,“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一吵架,我就只顾着发脾气了,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确实应该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下次不吵了,有话好好说……” 柏昌意说:“在我这挺懂事,怎么出了门就不懂了?” 庭霜把头埋进柏昌意的怀里,说:“谁有你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好……” 埋了一会儿,抬起头,两人接了个长长的吻。 亲完,庭霜瞥见沙发上柏昌意刚刚在看的书,拿起来,说:“你看的什么书?我们一起看啊。” 他让柏昌意靠在沙发扶手上,自己坐到柏昌意怀里,两人叠在一起,四条长腿一起伸到沙发的另一边扶手外面。 窗外灿烂的阳光从他们背后照进来,刚好打在书的封面上。 &nbdemoiesdie》……唔,《民主是如何死亡的》……好严肃……”庭霜把书塞到柏昌意手里,“估计我看不懂……你看吧,我在你怀里睡会儿……” 于是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靠在柏昌意xiōng上,闭上了眼睛。 柏昌意一只手圈着庭霜,一只手拿着书。 翻开书的第一页,只见扉页写着的真正书名并不是包在外封上的《howdemoiesdie》,而是《howtohaingamchyongermaly》。 包书皮是个好习惯。嗯。